“我的核桃酥、如意糕呢?放在最前面的傳上去的,可曾動過筷子?”主管點心的周嬸兒搓着手,盯着胡嬷嬷。
“還有我的闆栗炖火腿、再不濟還有蒸蟹,一隻都沒有動麼?”
“月餅總分開嘗了一口吧?”
大家七嘴八舌将胡嬷嬷團團圍住,不論哪位廚子信心滿滿地報出自己的拿手菜,得到的都皆是胡嬷嬷無奈地搖頭。
适才衆人的胸有成竹登時全部偃息旗鼓,一股灰頭土臉的喪氣在廚房彌漫開來。
武師傅忐忑道:“該不會是酒出了問題?”
胡嬷嬷好半天脫不開身,急忙揪住被擠出外圍的一位打下手的小丫頭,“紅菱,你的桂花松針酒,貴人可是飲了不少,王爺點了名頭要賞你,記得一會找元慶叔領賞銀去!”
紅菱約摸十三四歲,因為娘親卧病在床,廚房人手不夠才來幫忙,整個人又瘦又幹,一雙眼眸倒是靈巧些許。
周嬸伸長胳膊将瘦弱的紅菱一把推到人前,又從懷裡掏出幹淨的帕子,将紅菱臉上的竈灰擦了兩把,催促道:“快去快去,正是你表現的好時候。”
武師傅終于松了口氣,“總算能有一樣可以交待,紅菱,一會去了好好回話,别丢了咱們的臉面,原定的酒被你打碎了,這臨時湊出來的不曾想得了貴人的厚愛,這回可真是因禍得福呀!”
紅菱愣了半晌,乏聲聲地問道:“不會責罰我麼?賞銀真的會有很多麼?”
胡嬷嬷樂了,“總之你娘今年能過個安穩的冬了。”
又有人打趣道:“紅菱,往日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般手藝?”
紅菱抿了抿,小聲道:“這是小時候祖母送我的。”
廚房裡大家紛紛起哄,讓紅菱多多釀一些新酒,給大家也嘗嘗新鮮。
紅菱依舊小聲回答道:“我隻有這一壇。”
大家一邊起哄,一邊又陷進熱火朝天的忙碌裡去了。沒有人在意紅菱咬緊的雙唇和發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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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嬷嬷說得沒錯,王爺一高興,元慶叔确實賞了好些銀兩。紅菱抱着錢袋一路小跑,急着繞過王府的花園,趕回去給娘親看。
她跑得投入,天色又暗,曲裡拐彎的林子裡,一不留神紮紮實實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身影上。
那背景猶如畫中仙人,一襲墨色錦袍身形挺拔似松間皎皎明月,猶如峰中涓涓溪流般賞心悅目。隻不過這人的臉色不太好看,宛若烏雲蔽日,十分陰沉。
李承冕見這丫鬟差點跌倒,仍舊緊緊捧住懷裡的東西,不免好奇,“懷裡抱得什麼?”
紅菱被吓破了膽子,顫顫巍巍地老實回答:“是王爺賞賜奴婢的銀兩。”
李承冕想起适才席上李昇要賞賜的酒水。他又問道:“那酒水是你自己釀的?”
紅菱不敢出聲,隻是瞪着眼睛愣愣地點點頭。
李承冕垂眸打量了一番呆呆的丫頭,厲聲道:“還在說謊?”
他身材高大,對于瘦弱的小丫頭來說幾乎是遮天蔽日,臉色又很是難堪,活脫脫像個閻王來索命了。
于是,“哇!”一聲,紅菱哭出聲來,豆子大的淚珠噴湧而出,又不敢放聲大哭,隻能抽抽噎噎地掉眼淚。
李承冕一怔,他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些,“這酒甚好,我擔心離開這裡再也喝不到了,我知道不是你釀的,能告訴我,是在哪兒買的麼?”
他耐心地彎下身子,屈膝拍了拍紅菱的肩膀,寬慰道:“你放心,我絕對不告訴别人。”
紅菱憋了口氣,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她狐疑地端詳起眼前這個男子,許久才輕聲道:“你不會騙我的吧?真的不告訴别人麼?”
李承冕一臉誠懇,“當然不會。”
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涉世未深,還不懂世上之人,大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不能粗粗從面上判定真誠與否。
“這是别人給我的。”
李承冕對于循循善誘有相當有天分,“他為何會給你呢?”
“今日我把晚宴的酒打碎了,我害怕責罰偷偷躲起來哭被她發現了,她給了我這一壇酒,說宴上的貴人喝了我的酒,絕對不會罰我,一定會賞我的!”
紅菱抽噎着一口氣說完,又鄭重其事地叮咛道:“你千萬不能告訴别人,不然我就全完了。”
李承冕滿口應承,“當然不會告訴别人,但是我要去買他的酒,你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嗎?這賞賜也應該多給他一份不是麼?”
紅菱愁眉苦苦思索了一刻,十分糾結,望着李承冕鼓勵的眼神怯懦道:“她住在王府的别院,我聽别人都叫她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