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沛翻了個白眼,“我要有那通天的本事知道,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聞淵壓低聲音囑咐道:“這話就爛在你的肚子裡,莫要再講出來。”
薛見微同曲霁明四目相對,眼神交錯,心事重重,默默無言。
“聞掌燈,時間到了。”
侍衛前來催促,他們不好在此耽誤,狄沛一雙漆黑的眸子依依不舍,“要走了嗎?這就要走了?你們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薛見微于心不忍,“你們先去,我說句話就來。”
聞淵同曲霁明先行一步。
薛見微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夜裡怕就把它打開,藏好了,别告訴别人!”
狄沛攥緊了錦囊,咬緊嘴唇目送他們離去,才打開錦囊,是一顆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
此刻,這顆小小的夜明珠,在昏暗幽黑的牢房裡,成了狄沛的太陽,普照一切源自黑暗的恐懼。
她知道,摳摳索索的薛見微能尋來這顆夜明珠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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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淵晚上要輪值,懷裡還揣着一包老鼠無處安置,便先行離去。薛見微這才敢同曲霁明說出心中憂心之事,“倘若陛下已經知道安王薨逝的真相,現今還不肯松口,莫不是......”
曲霁明昂首望着空中的明月,幽聲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帝王之家秘聞無數,總要有一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緣由,北春坊最近不是同翰林院一起給安王修史麼,應該就差一錘定音了,不知這替罪的羔羊花落誰家。”
“這事,知道得越少才能自保。幸好狄沛隻是看見了結果。”
曲霁明掃了一眼薛見微腰間空癟的錢袋,“珠子花了多少銀子?我替你分擔一點。”
“這點銀兩我還是有的。”薛見微将雙臂抱在胸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曲霁明打趣道:“離你辭官置辦田産又遠了一步?你怎麼總想着不幹了,辭官去鄉下種地?”
“可能,瓜果蔬菜要比人心好伺候些。”薛見微猛地轉過身問道:“你那兒有什麼治療腿傷的藥麼?施舍我一點,我有急用。”
曲霁明上下打量一眼,雙眉一挑,譏諷道:“怎得?美人想關懷落魄英雄?”
薛見微辯道:“胡說什麼!我是有任務在身,不便告知你罷了!”
“呦!去了北春坊有小秘密了?還不願講給我,我還不稀罕聽呢!”曲霁明一撇嘴,背過身子快步疾行,“藥都在侍燈司,跟我回你的老巢取吧。”
薛見微沖上前攬住曲霁明的手臂,親昵地奉承起來,“霁明,我的好霁明,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霁明,沒了你我真是寸步難行、舉步維艱,我......”
“此事簡單,我有個好法子,我死了,你便随我一起下陰曹作伴,這樣就不必憂心寸步難行、舉步維艱......”
“萬萬不可,我也跟你一并下去了,逢年過節誰給你燒紙?”
“虛情假意的狗東西!”
“......”
月朗星稀,天高雲淡。
兩個年輕氣盛的少女絲毫不懂避谶,總是喜歡将生死挂在嘴邊開玩笑,卻不知往後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一語成谶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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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見微又在侍燈司消磨了些時光,才戀戀不舍地回了西廂苑。她路過文思閣時特地去瞧了一眼,宮人們行動迅速,已将熏黑的門框齊齊換上新的,隻是堆積如山的書籍沒了,顯得此處空蕩蕩的。
等過幾日,翰林院那一批新來的庶吉士前來幫忙,且有得忙碌。今日曲霁明的話,薛見微心中另有一番打算,如何修史取決于陛下對于安王的态度,她正好近水樓台先得月,能窺探幾分聖意。
“咔擦!”
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北春坊的寂靜,薛見微立刻按上腰間的長劍環顧四周,萬籁此俱寂,并無什麼異常之處。
她提起腳步循聲而去,在後院的一株臘梅下,看到一人正坐在寒風中望着遠處發呆。
暗香聞靜夜,幽室發清機。
一人端坐輪椅之上,宛若一片薄紙,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将他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