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走了一陣,薛見微逐漸察覺這暗河渠道的詭異之處。
一條幽深不見底的河道僅餘原處一光點散發着微弱光,兩人像是誇父逐日般,拼命追逐始終到達不了出口。
薛見微甚至有種錯覺,兩人行走了許久依舊隻是在原地徘徊。
手中的枯枝燃盡了一把又一把,她抓着承免的手不覺用力,承免回看她,不明所以。
薛見微煞有介事道:“你不覺得這河道太過長了麼?按照咱們的腳力,耗費了這麼久,恐怕都走出皇城了,再走下去怕是要将整個上京走穿了,怎麼還是走不出去?”
“不盡然,我曾在工部見過皇城的排水河道圖,星羅棋布錯綜複雜,但對于這一條河道并無印象,故而這河道不可用常理推斷。”
承免将手中的火光貼近牆壁,摳下一層幹土在指尖一撚,又聞了聞,“土壤發灰,呈膏狀粘膩,此地應該仍舊在皇城底下。”
薛見微望着遠處的光點,明明近在眼前,卻又覺得遠在天邊。
不知道承免一雙傷腿,還能不能撐到出去。
“你還能行走麼?”
“不能也要走,坐以待斃不是我的習慣。”
薛見微點頭,“也是,眼下這情形,坐以待斃可不就是死路一條。”
她見承免面露難色,明白他此刻定然不好受。承免一連打了兩個噴嚏,薛見微這裡也很狼狽,濕漉漉的衣裳貼在身邊,在這陰冷的地方不僅不能防寒,還在一點點汲取她身上的熱氣。
她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咱們先把衣裳烘一烘再趕路?”
承免斷然拒絕,“不可,那光點必然是外界的天光,若是在此浪費時間,待得日頭下去了,光點消失火光殆盡,你我隻能在此摸黑前行。”
承免停下腳步,将手中的火把湊近薛見微,“還有一個方法,你手腳伶俐先行出去,找來人接我,能省下不少時間。”
承免說完又打了個噴嚏,薛見微這才察覺到承免的臉頰紅得不正常,她揚手一探,想來已經發燒高熱了一陣,也許是怕自己擔心,一直隐忍不發。
薛見微直言不諱,“那不行,我陪着你還能照料到你,丢下你一人在此處,萬一有什麼意外,你腿腳又不利索,那可真是坐以待斃了。”
薛見微心中叫苦不疊,要是讓楊慎良知曉,自己辛苦蹉跎來北春坊一場,不僅沒有探查出個結果,還把觀察對象推到池子,在這裡耗死了,那自己一世英名臨了到頭,也隻有以死謝罪了。
河道裡充斥着陰森死寂之氣,放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仿若混沌未開,伸手不見五指。道壁怪石嶙峋,觸手冰涼,寒意瞬間透骨而入。周遭寂靜無聲,連個蟲鳴鳥叫也無,唯有自己的呼吸聲與腳步聲清晰沿着河道回蕩,她和承免好似誤入絕境,膽戰心寒走投無路,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薛見微思緒萬千,眼神一轉忽然瞥到牆上一道劃痕。
“這是不是你方才摳的痕迹?”
承免聞聲,舉着火把細細端詳了一番,凹凸不平的牆面上,陡然增生一道人為的劃痕很是顯眼,可任憑他左看右看,這一道也是自己留下的。
凹陷的地方,甚至還殘餘些許新鮮的泥屑挂着。
承免的沉默無疑給了薛見微當頭一棒。
她當然無條件信任承免的記性,兩人在講話期間一直在快步前行,這一道劃痕怎會出現在他們的前方。難怪他們行走了許久,卻絲毫不見離那光點更近一步。
承免的臉色也十分難堪,兩人眼神飄忽,目光紛雜,不敢将心中的猜想說出口。薛見微隻覺得雙腿發軟,索性停在原地,進退兩難。
正在此時,承免先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一陣風吹過,手中的火把猛地熄滅了,緊接着遠處的光點也無了。
一片漆黑。
薛見微毛骨悚然,毛發倒豎,她大氣不敢出,一顆心懸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跳得極快,隻好緊緊抓着承免。
她不敢開口,承免卻用胳膊輕輕推了她一下,兩人挪步置一拐彎處藏身,承免低聲耳語,“你聽。”
薛見微雙眼适應了黑暗,她探出頭,瞪大了眼睛勉力辨認了一陣,發覺暗渠的光點處多了好幾個人影,看不清面目,聽聲音,這些人似乎拖着極重的東西在四處挪動。
一男人高聲道:“開!”
話音未落,嘩啦啦的水流聲奔騰出來。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帶着泥土的腥臭氣,幹涸的渠道很快湧出一股水緩緩流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