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眼下這條魚不甚好受,他眉頭緊鎖,額頭密密一層汗,極其痛苦。
薛見微心虛,像是為了彌補,她抱着承免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起來。
蒼天為證,這點溫柔已經透支了薛見微今生今世的好脾氣。她斷斷續續地拍打兩下隻覺得困意來襲,便想要站起來活動一番筋骨。
她剛一起身,隻覺有什麼東西拽着自己不放,扯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承免一隻手死死捉着薛見微的衣袖,口中喃喃低語。
“叽裡咕噜說些什麼?”
薛見微附耳靠近,凝神聆聽一番,依舊聽不清楚說什麼。
“也罷也罷,随遇而安吧。”
屍山墳場睡過,屋瓦橫梁睡過,難道承免還能更可怕?
薛見微單手一撐,将承免朝裡側推了推,“嘶!”一聲呻吟,承免的頭磕在牆上。
“……”
薛見微大氣不敢出,連忙掰過承免的肩膀一看,他緊閉着雙眼又睡下了。不過好在狹窄的床闆上空出一絲縫隙,薛見微見縫插針化作一尾靈活的魚,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搭在腳踏上,就這樣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于是,翌日,第一絲天光掃至承免的眼皮之上,他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薛見微近在咫尺的面容。
承免目眦盡裂,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喉嚨喑啞,發不出聲。
目光所及之處,薛見微隻留下半個身子倒在床上,居然也能睡得着,床榻便還有一銅盆盛着水搭着布巾,薛見微一隻手垂在床側,浸入水中。
空氣中彌漫着湯藥的苦澀之味,他的衣襟之處全是湯藥泛黃的污漬。
他進退維谷,索性擡手輕輕推了薛見微一下。
不料,薛見微像是什麼靈巧機關得了指令,伸長手臂拍打起承免的脊背,“睡吧,睡吧......”
有氣無力的拍打了兩三下,薛見微又沉沉睡去。
承免手臂一滞,緩了兩息,像是一隻輕巧的飛蛾圍繞着熒熒燭火,他又學着方才的樣子,輕輕推了推薛見微。
薛見微閉着眼睛,擡起手敷衍地拍了拍承免,“睡吧...睡吧...”又張開手掌摸索了一番,待得探上承免的額頭,“燒退了呢!”
承免輕輕一戳,薛見微便擡手拍兩下,“睡吧…睡吧。”
如此循環往複,承免再一次戳了戳薛見微時,她醒了。
逼仄的小床上,一個睡得過于投入頭發潦草,一個燒着一對腫眼泡兒,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沉默,久久的沉默,徒留兩對發顫的眼眸倒映出對方的窘态。
承免先張口,嘶啞的喉嚨勉強發出一個音節,“水。”
“好。”
薛見微一個鯉魚打挺,剛起身又重重跌回床上,她怒火中燒,瞪着罪魁禍首——承免一隻手還死死拽着她衣袖。
被薛見微一瞪,承免如夢初醒,觸電般松開手,怯怯的想要解釋,但張了張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無需多言。”
薛見微很是善解人意,倒了一杯涼水,“湊合喝吧。”
承免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端着茶杯眼巴巴望着,薛見微索性将茶壺端起來,下巴一點,命令道:“張嘴。”
她像是辛勤的園丁,起了個大早,哈欠連天拎着灑水壺在一絲不苟地澆灌枯萎的花花草草。
這個場景很是眼熟,薛見微冥思苦想了一陣,忽而回憶起這一幕曾在煙花之地見過。
隻不過,煙花之地的女子媚眼如絲,此刻的薛見微莊嚴肅穆,眼裡隻有擔心花草枯死了自己的銀子無人報銷的煩躁。
錢難掙屎難吃啊,若是楊慎良知道自己能苦心孤詣做到這份上,隻怕侍燈司最兢兢業業的獎賞非自己莫屬。
忽而,門外傳來一男子朗聲高呼,“薛見微!快快出來迎接我!”
薛見微心中頓覺不妙,掐着日子不應該正忙得焦頭爛額麼,怎得會出現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