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免繼續問道:“我是說,為什麼要拒絕他?”
薛見微手指一滞,原來他已經聽到了個七七八八,“沒有為什麼,不樂意呗!”
承免靠近一點,呼吸急促,“告訴我答案,為什麼?倘若你願意,不用再回北春坊受苦,也不必操勞困苦,淮王府會給你一個安逸的日子,何愁黃金白銀?不論如何也是一筆劃算買賣。”
“那我問你,天下有不勞而獲的東西麼?凡事都講求代價......”
薛見微正欲口若懸河地給承免好好上一堂“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的課,未曾想,她攤開手掌,卻被承免一把握住。他臉色陰沉,拽着薛見微的手臂,厲聲道:“那我問你,你替我受了傷的代價是什麼?”
代價?
當然是獲取你的信任,知道你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值得李鼎和楊慎良花費這麼大的心思,派我來你身邊探查。
薛見微半天掙脫不得,索性勾起手指撓了撓承免的掌心,笑眯眯道:“我不是說過麼?你又忘啦,咱們來之不易的情分呐!”
她心想,如果快的話,最遲不過大暑,自己“唐雎不辱使命”完成這趟差事,要不回侍燈司,要不去織造司,這才是實打實的劃算買賣,妙哉妙哉!
但這句話鑽進承免的耳朵,卻别有一番意味。
是了,他總是要一遍遍地确認,世上真的會有無條件對你好的人麼?難道是哪位神仙顯靈可憐自己,才賞賜了一顆天底下最甜美的蜜餞果子給他麼?
像是赤着雙腳一遍遍踩在泥土上,厚重又踏實的安全,又好似化作一隻輕柔的羽毛,暈乎乎輕飄飄蕩在風中。
原來蜜餞果子的味道是這等滋味。
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承免緩了兩息,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會他們會将你押送去刑部,不必入獄,我會讓你留在值房接受審問即可,切記,不要透漏任何雲岫的話語。”
薛見微乖乖應了一聲,由着一群人上來裝模作樣的押解自己去刑部,甚至都沒有上鐐铐,就直接引着自己出了牢房。
她壓低了嗓子瞧了一眼面色嚴肅的承免,将信将疑地問道:“你該不會就是陛下新任的參知吧?”
頭前一侍衛湊近承免,俯身道:“參知大人,小的已經将東西送到刑部了。”
薛見微一看,滿腹疑雲,這侍衛便是那日趙穩捉拿她時,前來勸解自己的人。
如果這人就是那麼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永巷,又能知根知底地來勸解自己,承免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他同雲岫到底說了什麼?雲岫是他殺還是自殺?是不是和暗河中的黃金有關?她怎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薛轶?
薛見微仔細思索了片刻,自問從未在他人面前透露過自己的身世,可現下的一切都如此詭異,她不自然打了個冷戰,仿佛暗處一直有雙眼睛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承免道:“冷麼?”
“不冷,就是有些餓……”牢飯當然難吃得緊,她已經許久沒有飽餐一頓了。
承免道:“先換藥,手比胃重要。”
薛見微瞠目結舌,“這個順序怎麼排出來的?”
承免不語,話語間一行人已至刑部。不等他人通傳,大門湧出人群,個個上來同這位新任四品監刑參知套近乎,薛見微嫌人擠吵鬧,索性靠在廊柱下等着人來發落她。
可笑麼?審訊之人在左右逢源,犯人反而在一旁獨自等待。她笑了笑,被廊柱上的漆紋吸引了目光,索性按着紋路摩挲起來打發時間。
之前眼熟的侍衛引着薛見微進入值房,拿着一件披風,安排大夫幫她換藥,好在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隻是留下一道深邃的傷疤,好似斷掌一般,很是駭人。
薛見微忍不住問道:“不會影響我使劍吧?”
“若是好生調養,應該不礙事,隻是姑娘關押在内獄,得不到醫治,寒氣入骨,看上去皮肉傷疤已經好了,難保以後不會疼痛發作,不好說。”
“發作了會如何?”薛見微忍不住細細端詳起來這可憐的手掌,“握不住劍?使不上力氣?”
該死,明明可以一掌擊開斷裂的窗戶,或者用劍劈開,實在不行,自己躲開也行嘛!為何要癡傻地用手掌去接?
明明有别的方法,為何那一瞬間隻記得要把承免推開?
薛見微,難道關心則亂,連你也失了方寸麼?
她心頭一震,連忙搖頭否定,不對!一切都是為了任務,若是承免受傷,她如何與楊慎良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