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步田地父皇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李暄從袖中掏出一把斷匕徑直割斷蓬亂的長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今日兒臣還父皇便是了,您既然要治兒臣死罪,何不從一開始就讓兒臣死心,為何還要教導兒臣皇位立賢不立長,讓兒臣多了不該有的念想!”
李鼎終于從龍椅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李暄面前,厲聲問道:“朕待你不薄,為何要謀兄弑父!”
“不薄?”李暄輕輕重複了一句,又朗聲笑起來,“父子之情,在您這裡隻有一句不薄,這輕若鴻毛的兩個字兒臣便要三叩九拜,甚至還要感恩戴德麼?”
他提着短匕,點在李昇面前,“父皇,若李昇不是醉心花草,而是精于鑽營,您會讓他存活麼?人人都道他愚笨中庸,玩物喪志,兒臣看這天下最大智若愚的莫過于這位淮王殿下!”
李昇再也忍不住,上前拽起李暄的衣袖,“二哥,你在瞎胡說些什麼,快給父皇認錯呀!你認了錯父皇一定會饒恕你的!”
燈火跳動,燭影糟亂不堪。
李暄甩開袖子,似笑非笑盯着李昇,兩隻遍布血絲的眼眸倒映出手足無措的李昇,他笑道:“好得很,你喚我一聲二哥,那我問你,你相信大哥是二哥行厭勝之術害死的麼?”
李昇擡眸望了一眼面色陰沉的李鼎,垂下眼眸,又鼓起勇氣道:“我不信!”
“好!咱們兄妹幾個,就你最乖巧!沖你這份信任,二哥告訴你個秘密!”李暄伸出手指捧起李昇的臉頰,想要再寵溺一番這張不谙世事的面容,“你可曾去過承運司麼?”
李暄張開雙臂,宛若展翅的雄鷹比劃起來,“承運司的牆壁這麼高,全是金磚累砌。不然你猜為何三司清算安王府,卻死活找不到錢,哈哈哈哈!人人以為安王中飽私囊貪污銀錢,卻不知這天下的錢全部都入了承運司,當今皇帝的私庫,李旸說這是父皇準予的生意,待得百年之後,這承運司歸于大荀朝的下一位皇帝。”
他的笑意越發慘烈,“父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怕遺臭萬年,李旸怕東窗事發,他為了孝心隻能自盡做了這替死鬼,本來人死燈滅事已了,誰知道翰林院這一批文官将這件事又捅了出來,你對李旸心有愧疚,便要推我出來。”
“兒臣十分不解為何群臣百般進言徹查戶籍買賣案,您都不願松口,現在兒臣終于明白了,同為兒子也有親疏之别,父皇!兒臣願意做這個替死鬼,但兒臣心有不甘,您一味聽信楊慎良的讒言對兒臣心存誤解,兒臣想試一試父皇的真心,隻要您能傳位予兒臣.......”
李暄臉上的笑意凝固,他滿不在乎地歎了口氣,“罷了,事已至此,兒臣想要聽您一句真心話,父皇年事已高,如今李旸已死,這天下,除了兒臣,您隻有李昇了,難道您真的要傳位于李昇麼?”
一連串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宛若驚雷将李昇劈開兩半,他尚未從李暄口中的“秘密”反應過來,這燙手山芋便落在自己的懷裡,李昇登時跪在座前,瑟瑟發抖撇清自己,“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意!”
李鼎一腳踹在李昇的心口,呵斥道:“不中用的東西,還不滾出去!”
“是。”李昇忍着心口的疼,灰頭土臉退了下去。
李鼎默了片刻,忽而擡手一掌扇在李暄的臉上,“朕看你也是失心瘋了,在此胡言亂語,來人!将這瘋子拖下去圈禁永巷......”
暖黃的燈火下驟然寒光乍現,李暄握緊适才割發的短匕刺向李鼎,“宮中争權,父子相疑,親族反目,刀兵相向,最是帝王無情家!”
兩人相隔之近,李鼎猝不及防連連閃身後退,李暄窮窮相逼一陣亂刺。
“嗤啦!”一聲,是利刃紮進血肉裡的聲音。
李鼎氣喘籲籲退至門外,看清擋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禁驚呼道:“承免!”
熱血滴滴答答,沿着鋒利的刀刃流淌而下浸入地毯裡,瞬間被吸收至無。
承免握着李暄的手,“殿下,三思!”說着他又回看了李鼎一眼,急聲道:“陛下,快站到臣身後來。”
殿外的大臣聽聞殿内之變,紛紛沖上來擋在李鼎前面,錢靖戎索性就着李暄的手将帶血的短匕抽出抵在李暄的脖間,“賊子受死!”
“慢!”李鼎上前接過錢靖戎手中的匕首,目露寒光,“你以為朕除了李昇,就非你不可麼?”
李鼎單手托在承免的背心,将他推到衆人面前,“朕臨禦天下,夙夜匪懈,唯求社稷昌盛,黎庶安康,今有一事需昭告天下,承免實乃朕之血脈,骨血之親,天定無移。朕今特降恩旨,冊其為皇子,入我宗籍。賜皇姓,改名李承冕,意承王冕之冠。禮部梁衡,即刻依例籌備,諸事從速。”
話音剛落,李鼎手起刀落,刺進李暄的脖頸,霎時間熱血噴薄如瀑,正可謂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