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水入百川,如何能尋找得到人影。
她還想來個守株待兔,不曾想狡兔三窟早已溜之大吉。
薛見微折返回去,逼仄昏暗的鋪子裡堆滿了香火黃紙,她裡裡外外翻了個遍,除了沾一手香灰,一無所獲。
她心中懊惱不已,難以想象這要是奉命辦事,楊慎良會如何勃然大怒斥責自己。
越想越氣,薛見微索性抓起蓋在長案上的圍布擦拭手上的灰塵。
未曾想,掀開圍布,堆滿香火的并不是普通的長案,而是幾個結實的箱子堆在一起湊成了長案的模樣。
兩對箱子上着四把黃銅鎖。
薛見微伸手撫上箱子和黃銅鎖,隻覺得十分熟悉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箱子,木箱子,還上着銅鎖。細細觀察一番,箱子的底部厚厚上了漆也掩蓋不住被水浸泡過的痕迹。
“曲水入于河,轶為湖澤,五湖四海,萬水朝宗,巳日寡人,請降神光引路。”
和光二十三年,她曾與李承冕跌落暗道,碰到十幾個箱子運輸金磚送往宮内。
眼下,這箱子的模樣竟與多年前在扁舟上漂浮的箱子一模一樣。
“不用浪費時間了,人已經跑了。”
門外李承冕長身玉立,進了這狹窄的鋪子顯得十分擁擠。
“派去跟着的人說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積雲觀,消失得無影無蹤,想來你打草驚蛇,對方有所察覺逃之夭夭,留下這空蕩蕩的鋪子,拖住你。”
他見薛見微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蹲在角落,心生奇怪,“盯着什麼出神?”
薛見微脫口而出,“你看這箱子,像不像......”話說到一半,她硬生生将後面的話盡數吞下。
像不像在北春坊時,咱倆墜入蓮花池下的暗道見過的箱子。
薛見微的後背沁出了冷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圓話。
李承冕并未發覺薛見微的異常之處,他伸出兩根指頭撫上箱子的紋路,“好生眼熟,定是在何處見過。”
他凝神冥思苦想了一番,在腦海中搜尋不到任何相關的記憶,想得用力了些額頭開始隐隐作痛,李承冕不由得按住眉心緩解疼痛。
薛見微連忙錯開話題,“不知這一對父女籍貫何處,是否一直在瞿州。”
“有一樣好東西。”李承冕擡聲道:“和你倒是有一點淵源。”
遞到薛見微眼前的是一張戶貼。“他家有一長女,與你同名同姓。”
薛見微接過戶貼,上面的内容萬分熟悉。
“俞州府江都縣崇德鄉十八都二甲薛繼遠戶,計家口四人:婦孫瓊,長女薛見微,小女薛美钿。落款是戶貼的編号:俞字五百六十六号。”
李承冕輕聲念完戶貼上的文字,忍不住又低聲複念了幾遍,除了波瀾起伏的鈍痛,腦中總覺得戶貼上的文字似乎在何處見過。
朦朦胧胧之間,似有一女子在公堂下受審,自己居高臨下據理力争。
有這麼一回事麼?他一面摩挲着木箱上的黃銅鎖,又端詳起手中的戶貼。
一股強烈的不适感油然而生。明明袁松将戶貼交給他時,他也不曾有這樣強烈的反應,為何對上薛見微的面容,這種感覺會越發強烈。
一如那一夜的電閃雷鳴,薛見微的軟劍架在自己的肩頭般難受。這種不适感對于李承冕來講是陌生的。
不是血肉的疼痛,而是心口的堵塞沉悶,伴随着細密的鈍痛勒緊喉嚨近乎窒息。
“頭疼麼?”薛見微叫李承冕按住眉頭,忍不住問道。
“老毛病了,無事。”
薛見微又道,“既然他叫薛繼遠,為什麼常人都叫他陳掌櫃?難道他姓陳?”
此話一出,兩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兩個聰明人很快發覺毫不相幹的事情湊在一起,千絲萬縷纏繞出一點糾葛。
薛見微淩然,“陳繼廣、陳繼遠。”
當年三司會審,薛見微得知薛繼遠從燎陽買入戶籍至俞州,也就是說他本身是燎陽人士。
薛見微豁然開朗,陳繼廣貼在家中的三張黃紙,一是彭,李承冕提過彭為燎陽國姓,可能是彭氏家人。
二經李承冕辨認,為薛轶。
那麼第三個楊姓且和燎陽有幹系的,薛見微憑直覺想到一人,楊慎良。
楊慎良幫她改頭換面,入了薛繼遠家中的戶貼,難道這幾人與陳繼廣還有什麼幹系?陳繼廣當真是自殺而亡麼?
薛見微仰起頭,與李承冕對視片刻。霧霭重重蒙蔽了雙眼,所有要尋找的答案似乎隻能去一個地方。
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