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冕!”
邁出的腳步一滞,這一聲呼喚重重疊疊在李承冕的腦海中翻江倒海,從四面八方湧出來刀刻斧鑿進他的魂魄,留下抽筋扒皮般痛苦的印記,令他整個人動彈不得。
李承冕不得不停下步伐,穩住身形,他微微側過頭瞥向出聲之人。
薛見微像一棵峭壁上的青松,曆經磨難依舊泰然自若,“還請明示,奴婢何罪之有?”
“刺殺天子即是死罪。還敢直呼陛下名諱?”近身的一侍衛大聲呵斥,将鐐铐緊上一緊。薛見微反手一拍,侍衛應聲倒地,他剛一翻過身,薛見微已将去了蠟燭的燭台鋼針點在侍衛的脖子之上
再近一毫,便是血流成河,一命嗚呼。侍衛吓得不輕,也不敢動彈,薛見微一腳将他踹開。
“是陛下說佳音值得靜候,如今要判奴婢死罪,對麼?”
李承冕終于轉過身,與薛見微四目相對。短暫的沉默,他一擡手,示意衆人退下,大殿之内隻餘下兩人。
他虛看一眼,薛見微立在神像之前,對上她的眼眸,李承冕隻覺得心頭一空,在神像的見證之下,她會坦誠以待麼?
李承冕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的答案是什麼?”
“重建侍燈司,陛下有更好的人選。”
李承冕冷笑一聲,“你當真以為非你不可了麼?既然如此,為何要故意耍些拙劣的把戲欲拒還迎?”
“……”
薛見微頓覺莫名其妙,滿眼困惑緊鎖眉頭望着李承冕,“什麼?”
“你若不想追随朕,何必要煞費苦心揣摩朕的喜好,一遍又一遍送藥、送酒、講什麼莊周夢蝶同朕打賭,在朕面前展示你的才能,既然你如此喜歡韬光養晦,又何必顯山露水?如今朕成全你,你不滿意麼?”
薛見微忍不住擡掌拍在腦門上讓自己冷靜片刻,她雙手叉腰撐住發軟的身軀,感歎一切都是如此荒謬。
從一開始的小心謹慎,在得過且過和有花堪折直須折見之間搖擺不定,卻不曾想過每一次自以為的明哲保身,在李承冕眼中不過是處心積慮的故作姿态。
薛見微上前一步,直視李承冕的雙眼,“心無外物,何來煩擾?陛下扪心自問,當真是要奴婢追随您重建侍燈司麼?”
李承冕的眼眶發痛,被薛見微的連聲發問震得心頭發顫。
正如薛見微所言,重建侍燈司有其他更好的人選,甚至前任的掌燈就在眼前,何必非要執着于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在被一次次婉拒之後,他下定決心不能為之所用,必要殺之,可他最多做的,不過是下令緝拿刺客。
李承冕,自欺欺人久了就能以假亂真麼?
大殿幽深,斜陽西沉,一縷柔光偏移從窗中擠進來落在薛見微的脖頸之上,白皙的皮膚同绯紅的斜陽交相輝映。
李承冕忽而很想知道這一縷光握在手中究竟是什麼滋味,他徑直上前兩步,叩住薛見微的肩頭。突如其來的力道令薛見微措手不及,她連連後退幾步,被供桌擋住退路。
桌上的貢品酒壺叮鈴哐啷砸了一地,肅穆的大殿一片狼藉,薛見微兩隻手抵住桌子,厲聲問道:“陛下難道想就地滅口?”
話音未落,脖間覆上一層徹骨的寒意。李承冕的另一隻手替代斜陽緊緊纏繞在她的脖頸之上。
力道不輕,但也不重。
咫尺之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李承冕的胸口彌漫開來,他貼近薛見微的臉頰,歎息道:“這麼聰明,你說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灼熱的氣息噴薄而出,兩人貼得過近,她甚至能聽見李承冕胸腔裡那顆心髒跳動的節奏。
不對勁,這個場景如此熟悉,薛見微心中警鈴大作,正欲擡手推開李承冕時,他的一雙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越來越清晰,緊跟着嘴唇上傳來溫潤的觸感。
薛見微呆若木雞,這李承冕一定被登仙台的鬼魂上身了,做出這樣失心瘋的舉止。
蜻蜓點水一般,在薛見微的雙唇之上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李承冕如夢初醒般松開禁锢住薛見微的雙手,他愣了片刻,瞬間又恢複了清明。
“你說得對,我隻是假借重建侍燈司之名要留你在我身邊,現下我改變主意了。”李承冕勾起手指刮過薛見微的鼻尖,“我要娶你。”
我要娶你。
短短四個字猶如驚雷将薛見微劈得魂飛魄散不得安甯,她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李承冕的話,方便自己能夠理解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要娶我?”
李承冕點頭,“或者換個說法,我要與你成親,要同你一起過日子,要你時刻在我身邊,你想如何理解都可以。”
薛見微尚未從目瞪口呆中反應過來,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從震驚中平複下心情。“我已經為人妻,如何再婚?”
李承冕并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你不是說過,他已經死了麼?”
“可我還有孩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