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禾與我萬分投緣,我已将她送往上京聽學。”
薛見微伸手點在李承冕的心口,“可你是皇帝。”
“祖宗家法不曾說過,做了皇帝便要剃頭當和尚,一輩子靜心修道不得娶親吧?”
薛見微一連的反駁令李承冕心中竟有了份七上八下的緊張,“承認吧,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好意麼?”
“陛下,奴婢隻是一個想安生活下去的凡人,并沒有什麼攀附權貴的想法。”薛見微緩聲道,似乎隻有這種緩慢平靜的語調才能讓人信服。
沉默,久久地沉默。
李承冕再一擡眼,溫柔的眼神變得狠戾冰冷。“是李昇麼?薛禾的生父是李昇,對麼?”
薛見微矢口否認,“當然不是,奴婢已經說得清楚明白,他死了。”
“你說謊!他還活在世上,他是不是在上京,所以你才不願随我去,他既已絕情丢下你們母女,你又何苦對他一往情深,還要抱着貞節牌坊活下去麼?”
“陛下,他已經死了,如何從陰曹地府上來自證清白?”薛見微冷笑,“或者您等一等寒衣節,我将他呼喚上來?”
“即便他存活于世又如何?普天之下,難道有我得不到的麼?”李承冕雙眸一暗,帶着勢不可擋的銳利直逼薛見微心門。
“有。”
薛見微迎上那一對利刃,“人死了便是自由身。”
李承冕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厭惡我至此?甯肯去死也不願應允我?”
“沒有厭惡。”
李承冕極力想從薛見微的眼中看出一點破綻,“不可能,你看我的眼神明明有意,從我見你第一眼我就能感受得到,你......”
他徑直将手指搭在薛見微的手腕之上,“說謊之人的脈搏會比常人快上些許,我問你,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情意?”
薛見微淡然,“奴婢對陛下,隻有尊和敬。”
平穩的脈搏在指尖有力的跳動着,薛見微身後的神像一臉祥和眺望遠處,一如此刻的薛見微,沉寂如水,平心靜氣。
“好,好得很。”
李承冕退後一步,嘴角的笑意還未褪下,“是我自作多情誤會了你,此前我一意孤行為了留下你,不惜傷害了薛禾,可惜并未赢得什麼,現下我想明白了,你走吧,強人所難非我願。隻當我風雨兼程而來,隻為問一句結果罷了。”
他一掀衣擺,輕輕推門疾步踏下石階,為首的一名侍衛躬身上似乎在請示什麼,薛見微看得清楚,李承冕面若冰霜,一揮手轉身便走,身後烏泱泱大隊人馬跟着李承冕呼嘯離去。
林中翻轉幾聲啾啾鳥鳴,帶走這片天地的喧嚣熱鬧,薛見微撐着僵硬的身子立在供桌前,明明自己寸步未行,方才的一番較量卻令自己筋疲力盡。
李承冕留下的四個字好似經文咒語一般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我要娶你。
我要娶你。
我要娶你。
薛見微忍不住握緊剛剛李承冕搭脈的手腕,攥緊了留下道道勒痕。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肉身的疼痛迅速讓她清醒過來。薛見微三兩下爬上供桌,小心翼翼地從神像身上取下那件耀眼奪目的披帛,她本想着盡快物歸原主,交給尊長,不料從大殿出來,整個登仙台居然空無一人。
她不敢貿然出聲,隻好沿着樹蔭四處搜尋,也不見尊長的身影。難道适才談話間,李承冕将所有人都遣散了?
身後忽然傳來細碎的步伐聲,踩在落葉上。薛見微正要回頭,隻覺得鼻尖一陣窒息,頓時失去意識栽倒在一旁。
須臾,樹蔭下走出一人,面色陰沉斜睨一眼地上的薛見微,四面八方沖出十幾名身穿盔甲的護衛,為首一人上前躬身道:“陛下,薛見微入住客棧裡的包袱已經收拾完畢。”
李承冕下巴一點,“半個時辰再續上一道軟筋散,她身手了得,不可再出岔子。”
“是。”
李承冕單手一攬,将不省人事的薛見微攙起身子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颠簸疾馳,李承冕靠在窗口撐住額頭,劇烈的疼痛并未消失,他又将薛見微的額頭撐起墊上一塊軟枕,閉上眼睛的薛見微不似常日淩冽,多了些許溫婉,真是難得可貴。
李承冕出神地看了片刻,忽而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強人所難卻非我願。但若要如願,隻能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