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她腦中恢複清明,李承冕的手臂已經繞過一圈将被子朝薛見微的胸前掖好。
薛見微觸電般躲開,“陛下還請自重!”
李承冕手上的力道不減,徑直貼在薛見微的胸前,冷笑一聲,“你以為朕當真清心寡欲無欲無求?還是說你和姜嫄一樣踩了個腳印生下的薛禾?”
人對于無法接受的事實當下不是反駁,而是震驚。
薛見微呆若木雞望着眼前之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無論如何,承免也不會說出這樣浪蕩之詞,難道六年不見,曾經的承免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此卑劣的李承冕麼?
李承冕傾身貼近薛見微,擡指捏住薛見微的下颌柔聲道:“怎麼?很震驚麼,你以為的李承冕是何種面目,慈眉善目?俯首帖耳?勞累得你日日去積雲觀替朕祈福開枝散葉?”
這是兩人第一次在淮王府見面時,李承冕問她去積雲觀做什麼,她胡謅了一句,說是在積雲觀請求送子娘娘庇佑天家開枝散葉。不知李承冕此刻提及此事是何緣故。
薛見微側過頭,劈手一掌拍向李承冕,不料軟筋散藥效未除,她這一掌明明用了七分力,卻顯得綿軟無力,落在旁人眼裡更像是打情罵俏般。
她怒斥,“李承冕!請你自重!”轉而換上一掌續上。這一次她用了十足的力氣劈向李承冕,眼見情況不妙,她悄無聲息探去腰間準備拔劍。
李承冕硬生生挨了這一掌,一隻手迅速捉起薛見微的兩隻手腕牢牢摁在床角,另一隻捏着薛見微下颌的手力道減輕,“這會子急了,不喚我陛下了?”
他俯身貼近薛見微的耳垂輕輕呵了口氣,帶着一口熱氣從耳垂逐漸偏移至薛見微的心口。
“還是說,你習慣喚我一聲承免。”
薛見微像一尾被拍打上岸的魚,用力掙脫李承冕的禁锢,在聽到一句“承免”後,整個人彷佛溺死一般不得動彈。
她偏過頭,對上李承冕似笑非笑的眼眸,垂死掙紮一般輕聲道:“什麼意思?”
李承冕笑意不減,“原來薛司使貴人多忘事,那不如我來替你回憶回憶。”
他扯開半邊衣襟,露出心口一道深邃可怖的褐色傷疤,“這是何人所為,薛見微,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一道驚雷乍起,暴雨如注,仿若天河倒懸。雨滴砸在青瓦,噼裡啪啦,似千鈞萬馬奔騰,帶着殺氣吹起狂風攜雨撲窗,窗紙瑟瑟。屋内燭光搖曳,在風雨聲裡愈發微弱。
薛見微目不斜視神色如常,“陛下在說些什麼,奴婢真的聽不懂。”
“我倒是忘了,你的演技你的僞裝你的謊言天下之最,薛見微,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李承冕雙目發紅,他的氣息發燙,但雙唇冰冷,明明帶着一腔恨意讨要,卻停在薛見微的頸窩停滞不前,他覺得自己的臉頰癢癢的,帶着一片濕氣氤氲開來。
他一怔,這是……薛見微的淚水。
須臾,薛見微覺得鎖骨彙聚了一窪熱流,那應該是李承冕的淚水,想來那味道一定苦澀至極。她低聲道:“你若是恨急了我,索性一刀了結我罷了,不必如此羞辱我。”
他擡頭一看,薛見微緊閉雙眼,斜斜的燭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眼角的淚痕,閃閃發光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薛見微的雙眼皮褶皺裡藏了一顆紅色的小痣,點狀如沙,隻有她全然閉上眼睛時才能看見。為了這一點小痣,他曾趁着薛見微睡着之後反反複複的親吻。
真是奇怪,眼下那一顆紅色的小痣好似長了眼睛通了靈,橫沖直撞鑽進自己幹涸龜裂的心頭,破了個口子,汩汩湧出鮮血。
“一刀了結,未免過于便宜你。”李承冕兩指拭過雙目,那點熱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寒冬臘月的冰棱。
他不動聲色抹過薛見微的眼角的淚痕,攏上她的衣領,“當然,朕要拘你回京問罪,你也是死罪一條。”
死罪一條。
這也許是一份遲到的懲罰。薛見微并不意外,她兩眼空洞瞪着床帏,窗外的雨勢不減,一如和光二十六年的那個夜晚。
倘若再給你一次機會做出選擇,你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推開那一扇門麼?
是的,我依然會那麼做。不為什麼,隻為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