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司使跑一趟了。”安喜一臉歉意,“近來事務繁雜,此物為陛下的心頭好,奴才們不敢怠慢,需要司使親自來取。”
薛見微連忙上前接過安喜手中的承案,“本職所在,公公不必挂懷。”
兆和殿裡細細碎碎傳來些許争吵的聲音,忽而一聲瓷器砸碎的聲音十分響亮,不知是何人與陛下議事如此大動幹戈。
安喜應聲朝殿内看了一眼,“垚州的金礦坍塌,睿王殿下主張親自去垚州治理礦難,陛下不同意如此勞師動衆,已經連争了好幾日。”
垚州的金礦随着年月累積,礦工挖掘也要深入逼仄的礦道才能挖掘出金子,此次礦難據說死傷極為慘烈,睿王此舉無差,但李鼎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有心将李承冕與燎陽分開,朝堂之上對于李承冕的出身本就頗有微詞,李承冕若是在礦難一事過分投入,隻怕又要掀起一場風雨。亦或是李鼎還想借此機會再次試探李承冕也不一定。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薛見微可不想叫人捉住偷聽政務的話柄,她不鹹不淡回了句,“公公費心多關懷陛下龍體。”
她接過承案躬身退下,不料與兆和殿急匆匆趕出來的李承冕差點撞個滿懷,她摔了不要緊,可别将承案中的衣物摔壞了!薛見微兩臂一攬,就着李承冕的手臂一托,承案又原封不動回到自己的手中。
“殿下恕罪,卑職也是擔心陛下的衣物有損,沖撞了殿下。”她捧着承案行了一禮,此事确為她做得不對,她便躬身認錯,要打要罰全當作自己應得的。
身後的侍從搶先要開口,被李承冕擡眸制止,他下颌略微一點,眼神不着痕迹滑過躬身認錯的薛見微,“無事。”便大步流星地離去。
等到李承冕走遠了,薛見微才起身正欲回織造司,大殿裡急匆匆跑出來一宮人叫住薛見微,“薛司使留步!陛下要見您。”
兆和殿内三四名宮人俯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漬。李鼎扶額閉目養神,他不發話,薛見微便靜靜侯在一旁等着。
裕昌帝子嗣單薄,李鼎起初并非得寵的一位,後來他以一己之力收取垚州,裕昌帝對其另眼相待,入主東宮後不久,裕昌帝病逝留下遺诏傳位于李鼎,但就算貴為天子,接連白發人送黑發人似乎已經奪走了他的生機,此刻,沒有九五至尊,薛見微看到的隻是一輪挂在西山的薄日。
安喜低聲提醒了一句,“陛下,薛司使來了。”
李鼎撐開惺忪的雙眸,緩了片刻才開口,“你今日來得正好,朕有一重要之事差給你。朕的壽衣雖已完工,但朕想你再添上一件,按照垚州的撚金織錦制作,但現下垚州金礦有變,原材料的提取你要多費些心思。”
“卑職定當竭盡全力,回頭我将圖樣交來陛下先看看樣子。”
李鼎未曾料到薛見微如此幹脆地應承下這份差事,不覺然笑了笑,“你不勸阻朕?旁人聞垚州色變,必然要大聲斥責此乃晦氣之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何必計較這些細微末節分得如此清楚做什麼?燎陽也是陛下辛苦得來,旁人一定是嫉妒陛下這份豐功偉績!”
薛見微一臉坦然誠懇,李鼎不由自主跟着輕輕念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眉眼的一團亂麻頃刻間被梭子理清,逐漸舒緩開來。
“不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都是大荀的天下,又何來親疏同異之分别!”
李鼎叮囑道:“你下去着手辦理此事,切記不要聲張,需秘密行事。”
“卑職遵旨。”薛見微躬身退下時,正好聽見李鼎喚人召李承冕。
有時不相幹的身外之人一句話,要勝過他人千言萬語。
薛見微端着承案斂眉不語。如果換做他人你也會這樣直抒胸臆表态麼?
她昂首闊步,還未進入織造司,遠遠敲見門口立着一眼熟之人。
“禦史大人莅臨織造司,不知有何貴幹?”
于仕傑擡袖擦拭鬓間的細汗,似乎等候多時,他低聲道:“你知道承免平日會去何處麼?”
薛見微奇道:“為何要問卑職?卑職與睿王殿下并無交集,打探殿下平日的去處也不是織造司職責所在。”她朝于仕傑行了一禮便繞開這座攔路石要進門去。
“所以我所言并非睿王殿下,而是......承免。”于仕傑挪身擋住薛見微的去路,“今日承免與陛下意見相悖,陛下兜頭潑了一碗茶罵了些難聽的話,這會子陛下又着急見他,我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不見人,我也是急病亂投醫......”
難怪在兆和殿碰上李承冕的衣襟顔色深重,原來是被潑了茶湯打濕的。
“無事,薛司使若不願幫忙我也不會勉強,打擾了。”于仕傑見薛見微久久不語,便拱手轉身。
薛見微擡聲叫住于仕傑,“我試試,但不一定能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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