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些知曉個中緣由的大臣,臉色難堪至極,也不敢出聲,目光紛雜斜眼察看于仕傑。這位下令宮中禁止私議前朝往事之人,此時面色如常,隻是心底一聲沉重的歎息,終究是有緣無分呐!
兆和殿内濟濟一堂,有人歡喜送上慶賀,有人謙遜接受祝福,有人五位雜陳,有人魂飛魄散,隻剩下一具肉身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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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陽宮最不缺,是燈火。各式各樣的燈籠燭火,星羅棋布,宮人換得很是勤快,哪怕燈芯蠟燭尚未燃盡,也要盡數換上新的。
之前聲稱眼熟薛見微的嬷嬷,她再沒見過。諾大的诏陽宮裡,進來服侍的宮人隔幾日就會全部換一遍,全是年紀輕輕嶄新的面孔。
薛見微曾經留心套話過幾句,内務司派來诏陽宮的必須是永甯元年以後入宮的新人。
他是一點也不想觸及往事。
薛見微隻能拘在一方天地,賞花賞月賞日,臨近隆冬,院子裡為數不多的花花草草也被她盤弄得頗為精神。
李承冕自從那夜的失态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當然,薛禾與她一番争吵後,她也不再奢望見薛禾一面。
日複一日,薛見微失了脾性,頂着淪為階下囚的自覺,默默等候李承冕的審判。
至少李承冕答應過她,這一切,不會等太久。
樹杈上一隻空空的鳥巢,連日被風吹得幾乎要散架,不知來年春日鳥雀歸巢看見這破爛的居處,是否還要重新築巢。
薛見微心生憐惜,索性爬上樹取下空巢,其中還插着幾隻鳥羽,失了血肉的滋潤,變得暗淡無光。
一如此刻被囚的自己。
她攀爬的這一株高枝出牆,連诏陽宮外過往的宮人竊竊私語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聽說了麼?遠在瞿州的淮王殿下,此次進京面見陛下竟然是為了求婚。”
“宮裡都傳遍了,我們自然知道呐,淮王殿下拿着先帝的聖旨想要迎娶的,是前侍燈司的掌燈薛見微!”
薛見微确認無疑,低語的那位宮人在念到“薛見微”三個字時,咬字極為用力,頗有點字正腔圓的意味。
若不是她緊緊抓住樹幹,隻怕登時就要跌下去摔個結實。
李昇入宮要和薛見微成親?這叫哪門子荒唐事!縱使這世間幾多巧合,叫薛見微的大有人在,可前侍燈司的掌燈薛見微僅有一個,絕對沒有他人。
有一人捏着嗓子道:“這天底下不順心之事情海了去,若不想為難,二更天的時候出來面朝西南,聽一聽拜一拜,總是沒錯的。”
“果真有用麼?改日休沐咱們一起去城隍廟拜一拜。”
“拜什麼?你也想求姻緣呐?”
“又拿我做玩笑!看我不撕你的嘴!”
幾人嬉鬧奔逐起來,聲音逐漸遠去。
薛見微昂起脖子朝西南方一探,一口枯敗的水池。聽一聽?難道是要聽水聲麼?
聞淵!
是聞淵托人來帶信。薛見微咬緊牙關,從樹上手腳并用爬下來,兩腿發軟撐不住身子。
“娘子,陛下召您去兆和殿西暖閣。”一宮人上前,見薛見微腳步虛浮,連忙上手攙扶。
薛見微推開宮人的手,發狠一拳捶在樹幹上,頭頂頓時飄落許多枯枝敗葉,手上吃了力留下幾道血迹沿着樹皮的溝壑留下,得益于這點血肉上的疼痛,讓她腦海清明不少。
“前方帶路。”她一掀衣擺,闊步前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