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
李昇仰天大笑,“你扪心自問,可有盡過為人父為人夫的職責?她生産命懸一線時你在何處?她為薛禾治病求學四處奔波求人時,你又在何處?倒累得你此刻出來,占了便宜擔了名頭,白白做她的夫?”
說着他就要上前一步,李承冕穩若泰山紋絲不動擋住李昇的步伐,他雙眸通紅,目眦盡裂,從齒間逼出寒森森的一句,“你敢?”
兩人怒氣沖沖誰也不肯讓步,大殿之中多了一人進來,正是聞淵。
他本在大殿外候着,聽見裡面兩人争論不休,又擔心耽誤了救治的時辰,索性無召硬闖進來,“容奴才多嘴一句,若要争論薛見微的去處,最應當去的不是瞿州,而是垚州。”
聞淵解釋道:“奴才與薛見微曾在侍燈司一同共事,對于她家中之事略知一二,垚州有劍走偏鋒的法子,說不定可以助她絕處逢生。”
“垚州?”李承冕打量了聞淵一番,疑聲道:“她生父不應該在俞州麼?”
李昇點點頭,“未曾聽說過她與垚州有什麼牽連。”
“此處無旁人,朕對于薛見微家中之事了然于心,你想清楚了再說!”李承冕不怒自威,意味深長地斥責了一句。
數九寒天,聞淵額上沁出一層薄汗,猶豫再三坦言道:“陛下可還記得侍燈司的一名掌燈,名喚張群玉。”
他擡眸見李承冕一臉茫然,補充道:“楊慎良死後,國公爺遣散侍燈司一幹人等,原來的掌燈中隻剩下這一名,他提交辭呈退居山野,此後再無音訊。不日前,張群玉從垚州傳信于奴才,說要奴才留意年關恐生事變,若是薛見微不幸蒙難,一定要告知于他,奴才想眼下算是遭了難吧,興許他有法子。”
“既然如此,為何要薛見微去垚州,不能他來上京呢?”李昇話一出口,心中頓時明了幾分,楊慎良一死,整個侍燈司樹倒猢狲散,能留下一名已是莫大的幸運。如若回京,恐怕也是泥婆薩過河自身難保。誰敢保證來一趟上京還能全身而退?
“你帶一隊精兵,即刻前往垚州将他接回來。”李承冕當機立斷,“傳朕口谕,凡路經關卡、衙署,即刻放行,敢有阻攔者,以抗旨論處!”
“是。”聞淵行了一禮,速速離去。
李承冕與李昇相視一望,他率先開口,“是非未定,等薛見微醒來,倘若她要随你而去,朕絕不阻攔。但若是她要留下,你也不能以先帝的聖旨要挾。”
“那是自然,父皇早早說過,強人所難必然沒有好下場,命我萬萬不可步了他的後塵。我若是為了強人所難,也不會有你什麼事。”
強人所難必然沒有好下場,這句話入耳極為諷刺,李承冕苦笑不得。
李昇擡掌與李承冕相擊,兩人異口同聲,“一言未定。”
“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再來。”李昇又越過李承冕的身形探了兩眼,張了張口最終将喉中的話咽下,轉身闊步離去。
李承冕停在原地默了片刻,揚聲道:“速傳武國公。”
屋子裡為了給薛見微降溫,撤下所有的炭火,将簾子掀起,灌進來冷風吹得李承冕周身麻木冰涼,他刻意又受了許久冷風,才倚在床冊,擡掌撫上薛見微的額頭,依舊是滾燙無比,幾乎要将她生生熬幹。
抱着一塊灼炭,他忽然憶起多年前,自己失了風寒被她接去宮外的宅子裡治病。那時兩人不顧男女有别,和衣擠在一張窄窄的床榻上,她還留了一張算得清清楚楚的欠條等着自己簽字。
薛見微一頭青絲如瀑在他的手指間穿梭纏繞,将他勒得喘不上氣。在永巷時,他拿着一把自己親手制作的木梳細細梳理。薛見微說這一頭青絲過于煩擾十分磨人心性,每每都要留給他完成這項任務,他倒是樂此不疲承了這份煩擾。
現下,她眼皮裡的那顆紅色的小痣,也許永遠不會再藏匿起來,就這麼明晃晃闖進來。李承冕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過薛見微緊閉的雙眼。
過往之事猶如走馬觀花,湧上心頭曆曆在目。原來他們有那麼多黏稠的曾經,可人呐,一旦生了心隙,此中種種便叫人忘了個幹幹淨淨。
李承冕垂眸喃喃,“你啊,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呢?”
無人應答,甚至連微弱的呼吸聲也被窗外的風聲逐一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