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暖意還在,輕微的鼾聲傳來,安夕看着窗外毫無睡意。魂牽夢繞的家,似乎并不是包容自己的港灣。
安夕在這裡似乎從未是安夕,她是爸爸媽媽的孝順女兒,是未來某個家庭的妻子、母親,也是不結婚的畜生,氣死的父母的逆子。
這裡的暴力不比烈日下那場混亂更輕柔,安夕捂緊胸口。
安夕是誰從來就不重要。
天邊漸漸泛白,木質的老式窗戶被風吹得咿呀叫,窗外的香樟樹湧起浪聲,起風了。身後一片窸窸窣窣,安母起身将窗戶關好,安夕緊閉雙眼,很快聽到洗漱間裡傳來一些輕微的動靜。
屋外的黃色路燈搖曳閃爍,烏雲在快速的翻滾,一時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安夕緊緊看向窗外,兩年前也是在盛夏,下過雨的傍晚,逃離了小小的出租屋,半路在街角遇到了許翊辰。好似夢一場,像此刻一樣,天地霧蒙蒙一片,分不清這兩年是現實還是夢。
癡人說夢,大夢一場,該醒了。
暴雨稀裡嘩啦下了一陣,一道陽光從雲層中穿透,地表的熱浪好似在翻滾,安夕在太陽撥開雲層之前被催促着出門。
劉兆興,也就是今天的相親對象,約定了一起吃個午飯,又臨時有事推脫了。
“安妹妹不好意思,中午我要見客戶,我們晚上見,地方我訂好了發你。”
“叫我安夕。”
“不用不好意思,我也想早點見到你呢,晚上見(可愛)”
對面的油膩似乎從屏幕中滲透出來,留在家裡隻會又惹出一場家庭暴亂,安夕隻能硬着頭皮見一面。
無所事事地逛到傍晚,劉兆興發來一個定位——老李粥鋪。
“安妹妹,我現在出發到飯店,一會見哦。”
出租車在巷道裡繞了幾圈,司機也開始不耐煩起來。
“我開了十幾年的出租車,還從沒聽說有這麼個地方,鬼打牆一樣。”
兜兜轉轉近一小時,終于到了約定的地方,一家小小門店,裡面隻兩張桌子。可能是還沒到飯點,店内沒有一個人,安夕在靠門邊上的位置坐下。
老闆從後廚走出來,“不好意思快打烊了,很多粥都沒有了。”
“這麼早打烊啊?”安夕不解地問。
“我們主要做早上生意,收攤也就比較早。”
“那确實,不過我和朋友約在這裡見面,我先坐會等他來可以嗎?”
“随便坐,還有幾樣小吃,你們吃完再走都行。”
挂在牆上的電視正在直播今年的頒獎典禮,原來又一年了。相似的金色禮花依舊鋪滿這個夜空,同一片夜空。星光閃耀不是一種形容,而是寫實,隆重的禮服,華麗的夢,與身處的小小粥鋪是如此的遙遠,一切都在提醒着自己的荒唐。
門口突然開來了一輛SUV,一個穿着花襯衣的男人吹着口哨下車。好似被電擊了一下,安夕全身僵硬動彈不得,空氣中似乎漂浮了一層油。
要死!眼珠子居然也動彈不得!想側過頭躲一下都動不了!就這麼目不轉睛的,兩人四目相視,眼看着他全身扭動着晃悠悠地走近,眼看着他幾次嘗試眨眼wink,眼看着他單側嘴角上移,眼看着他張嘴說出那句隻想深埋地下100米加鉛密封的……
“安妹妹!”
又一次電擊,直擊靈魂,安夕解封了,進入另一個極端,彈射站起渾身找兜,搓遍了全身終于顫顫巍巍伸出手和來人握手。劉兆興單側嘴角上移幅度加大,伸出戴滿首飾,閃耀程度與人相比毫不遜色的雙手。安夕看着害怕,在觸碰的瞬間秒速收回,繼續渾身找兜。
“叫我劉少就行,安妹妹你看起來很緊張嘛,和微信裡的高冷女神完全不是一個樣。”
安夕嘴角抽搐,心髒驟停,半天擠出一句,“你...很一樣……”
“哈哈哈哈,是嘛?”
劉少将頭用力往後一甩,大大咧咧地坐下來,“我應該比你想象中帥吧?你也比我想象中好看太多了,咱們拍張照,這麼好看的老婆當然要炫耀了。”
沒等安夕拒絕,劉兆興已經摟上來合拍,安夕用力推開他,卻自己沒站穩哐當一聲“砸”向座位。
劉兆興也被這動靜吓了一跳,擡頭透過濕漉漉的劉海眯眼“深情”地說道:
“小東西,學會保護好自己,受傷了我會傷心的。”
五雷轟頂。
“來來來,今天哥請客,随便點!”劉少大着嗓門喊老闆出來招呼。
老闆聞聲掀開門簾,拿着把菜刀從後廚怒氣沖沖地沖了出來,加上磨刀霍霍的眼神,吓得兩人石化了一瞬。
劉兆興終于有些吃癟,氣焰滅了一半,僵硬得翹起腿,很是欠揍的樣子。
“生滾牛肉粥兩份,大肉包一籠,小籠包一籠,蝦餅一份。”
“沒有!”
“啊哈哈!那不巧,都沒了啊,還有什麼都上來!”劉少誇張地甩過劉海,換個邊翹起二郎腿繼續得瑟。
“白粥!”
“别呀老闆,我跟安妹妹第一次見面呢,白粥多不合适,你還有什麼?挑好的上啊。”
幾個冷顫連環閃過,這輩子看過的雞湯在腦子裡連環過了個遍,也沒能心理建設成功,安妹妹這三個字聽一次想死一次。
“看在人家女孩面子暫且放過你,今天不把錢還清老子砍死你!”
老闆氣沖沖回到後廚,屋子裡又隻剩下兩人,安夕感覺渾身刺撓。
還好頭頂的電視聲很大,盛典進入了報獎階段,會不會有許翊辰呢?安夕的思緒轉而陷入了去年那場盛典,回憶既真實又夢幻,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安妹妹,以後出來見哥哥記得要穿裙子哦,哥哥愛看。”
劉兆興油膩膩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他正将壺裡的大麥茶倒入自己的保溫杯裡,見安夕看着他,咧着嘴笑道:
“這叫勤儉持家,以後就由你來做了。”
“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