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聿蓮交代過,女君有任何需求都要盡心竭力去滿足。
…
邵绾來診脈時,一隻腳剛踏進院子,耳邊嗖的一聲飛過一支短箭,緊接着元意着急忙慌從裡面跑了出來,吓的冷汗涔涔,“邵醫師您沒事吧?”
邵绾強行冷靜下來,對她說:“你長了眼睛不會自己看?”
元意萬分抱歉,她剛剛失手了,師硯芝說過,剛做出來的弩需要反複調試,可她玩着玩着就脫了手,好在沒傷到人,若是邵绾出了什麼事,她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眼看着她要跪下來請罪,邵绾不滿道,“我又沒死,别動不動就跪行嗎?”
元意愧疚地垂着頭。
邵绾忍了忍,再沒說什麼,越過她進了院裡。
元意望着她不那麼穩的走姿,心想邵醫師肯定也吓壞了。
她真不該如此貪玩,可這些年一直在府中待着,從未碰過弓箭,亦不知除了花草外還有這麼好玩的東西,一時上了瘾,沒控制住。
不行,她得好好向邵醫師賠罪。
***
王宅。
書酒捂着臀部去複命。
樹下的搖椅裡,王荞閉目躺着,聞見腳步聲,随口問:“相府可有異樣?”
書酒艱難地半跪下,一臉不忿:“陸相必定早有防備,我剛潛進院外,就被一支短箭刺中,那箭極快,射箭之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王荞頓時睜眼,直起身看她,“傷在何處?”
書酒道:“……”
她矜持地指了指臀部。
王荞抿唇,沉思默想,半晌後道:“陸聿蓮究竟想做什麼?成婚的目的何在?救了硯芝對她有什麼好處?還是說……”
書酒卑微地出聲:“大人,屬下可否先去醫治?”
王荞随意擺手:“速去,養好之後,再去相府一探。”
書酒準備謝恩來着,聽見此言,唇角僵滞。
昨晚怎麼沒摔死她?
這支箭刺中的位置如此刁鑽,她連正常走路都難,短期内怎麼可能養好?
她退下去後,王荞起身走了兩步,木芙蓉枝幹上吐着綠芽兒,與她身上一套綠紗裙倒是相配,她踱步幾個來回,心中有個不大成型的猜測。
從前隻知道陸聿蓮輕浮,多番捉弄師硯芝,但誰都當成玩笑,包括師硯芝自己。
真心?
權勢的漩渦裡,誰還拿真心當回事。
陸聿蓮這麼做,會不會是聖上授意?
若真是聖上授意,接下來……攝政王殿下和長公主還能安穩嗎?
大胤三分的局面,應該要動搖了。
***
邵绾看着亂糟糟的小廳,不可置信地問:“這是書房?”
師硯芝将竹屑和一堆工具收起來,将做好的短箭塞給元意,尴尬地回道:“被我弄亂了。”
邵绾瞧見她的動作,即知剛才那支箭從何而來了。因此她不再敵視元意,反而希望元意能再接再厲,最好下次陸聿蓮進門時也能射出這麼一支箭來。
看診不拘地方,邵绾拿出幹淨的素帕,示意她伸出手。
師硯芝溫順地照做。
邵绾診完,眉目舒緩開來,“這兩日調養下來,已經好多了,今後隻要按時服藥,放寬心,便不會有大礙。”
師硯芝自是知道,恢複武功已然屬于天方夜譚,所以不奢求,隻道:“多謝邵醫師,我今晨醒來就覺得比昨日好轉許多,回元丹真是靈丹妙藥。”
邵绾收回帕子,拟了張食譜,卻沒回這句話,走前看了看她,神情又不大喜悅了。
師硯芝目送她離開,眼中透着不解,“邵醫師今日心情還是不好的樣子。”
元意讪讪道:“其實……我剛剛差點拿箭射到她。”
師硯芝一驚:“竟是這樣?我還以為邵醫師對我有成見,我真的不想再吃那麼苦的藥了。”
元意聽着覺得這話哪裡不對,但方才的驚吓導緻她思路遲鈍,許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整日,師硯芝都在看一本造水車的冊子。
元意則是四處去打聽邵绾的喜好,準備賠禮道歉。可惜她認識的人中,沒有一個了解邵绾的。
她隻能一無所獲地回府。
元芙安慰道:“邵醫師那麼命大的人,應該不會和你計較,别擔心了。”
元意歎氣,“本就是我的錯,之後女君的身子還得邵醫師看顧,若是邵醫師恨我,連帶着女君都要吃苦。”
元芙朝她擠眉弄眼,“此事先放放,你随我去看。”
她拉着元意進了小廳,見師硯芝拿着筆,畫了好大一幅圖。
元芙說:“我們女君真是聰慧,隻是看了一本冊子,就把造水車的圖畫下來了,還會制弩……”
若是武功還在的話,真的無敵了。
兩人默默退出去,元意心下感慨不已,前日陸聿蓮抱着師硯芝進府時,師硯芝奄奄一息,瘦弱不堪,請來的醫師看過後,紛紛絕望。
這才過了兩日而已,便看上去如此生動。
此中必然有邵绾的緣故,但師硯芝的心肯定比一般人頑強,所以才恢複的這麼快。
從醒來到現在,她沒有一次問過千影閣,更未提過攝政王府。
元意心想,換了自己的話,肯定做不到。
元芙看她沉默不言,又出主意:“你要真想緻歉,或許可以問問女君,你想想看,邵醫師被咱們大人綁來的時候,一副要同歸于盡的模樣,但得知病重的人是女君,她就妥協了。”
元意眼睛一亮,“有道理!”
她立馬進了小廳,侯在一旁,等師硯芝擱下筆,才挪到跟前,倒了杯水遞到師硯芝手裡,問道:“女君,您可知邵醫師的喜好?我想向她道歉,但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
師硯芝将杯子拿在手中,卻沒有喝,仔細想了一遍,說道:“邵醫師的喜好我并不知,但道歉的話,我倒是有個辦法。”
弩是她做的,短箭是她削的,此事她也得負些責任。
“可以送雲片糕,”師硯芝說:“在千影閣的時候我們都這麼做,一般是能哄好的。”
元意誠懇謝過,心裡的重負總算有所減輕:“多謝女君,我這就去做!”
師硯芝繼續翻冊子,比了比自己的圖。
看着像模像樣的,要不要做一個試試?
***
晚膳之前,元意将一份雲片糕送到了邵氏醫館。
邵绾看到她時,表情冷漠,仿佛下一刻就要下逐客令。
但元意沒給她這個機會,朝她笑:“邵醫師,我帶了雲片糕給您——”
邵绾面容滞澀,眉梢輕動,像是堅冰融化一樣,犀利的眼神也逐漸溫和下來,不過語氣還是強硬的很:“拿來。”
元意聽話地跑過去,将精緻的榴花描金食盒遞到她手中。
邵绾接過來後,立即打開去看。
當她看清食盒中令人胃口大增的雲片糕時,眼神倏而冷下。
元意困惑。
邵醫師變臉的本領真是出神入化,簡直可以上台表演了。
雲片糕就那麼幾種做法,她自認為手藝還不錯。
為何邵绾卻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誰讓你送這個的?”
忽然,邵绾問了這麼一句。
元意沒發覺什麼不對,實話實說:“我們女君啊,您不喜歡的話,我改天送點别的來,今日的事真是抱歉。”
邵绾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默然許久,說道:“轉告她,讓她親自做。”
元意皺眉,将食盒搶了來:“邵醫師,今日之事是我的錯,請您不要遷怒女君,她身子不好,哪能做這些?”
邵绾道:“那就欠着。”
随後她轉身進了後堂,元意本想追上去問個清楚,但被學徒攔住了。
她氣的不行,憤憤然回府,将這件事告知柳山山,求道:“柳管家,您幫我想想法子吧。”
柳山山還在看學師名單,沒空理她。
元意求了許久,她才肯施舍個眼神:“她既說欠着,那就欠着好了。我才叫為難,這麼些學師,該挑哪個啊。”
元意道:“你問女君想要什麼樣的學師。”
柳山山道:“方才問過了,就這個,長樂街有名的學師,據說從他學堂出來的學生都能吟詩作畫,我把他的詩給女君念了幾段,女君說他‘上油老下油小’,顯然不大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