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大夫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被湘西術士神秘複活後的屍體。
俗話說得好,不怕中醫笑嘻嘻,隻怕中醫眉眼低眼。
裴硯知在診室裡如坐針氈地坐了一個多小時,喜提幾大包中藥,回家的途中還繞到超市裡買了個熬藥必備的土罐,正式開啟了養生模式。
除此之外,他發現喬纓身體素質差,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她不怎麼運動,所以還制定了一份健身計劃表。
喬纓體脂低,這幾天的鍛煉已經小有成效,至少溜狗仔的時候繞着小區跑兩圈不成問題。
廣告的拍攝棚離這裡不遠,裴硯知到時,離預計開工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下了車後,喻季年被匆匆趕來的工作人員叫住,想提前和她對對流程。
她為難地說:“這……現在不太方便……”
裴硯知:“沒事,你先去吧,我自己上去。”
喻季年奇怪地看着他。
自從上次在湘菜館吃飯停電後,自家老闆好像就不怕黑了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脫敏療法嗎?
她盯着裴硯知的背影,視線裡,不遠處有個潮到風濕的人影踢踢踏踏地走了過來,和裴硯知前後腳進了電梯。
裴硯知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随後腳步遲疑地跟了上去。
可能是哪個圈内的熟人吧,喻季年沒太在意,和工作人員一起走到了一樓的會議室。
明亮的電梯内,裴硯知看着門闆上喬纓的倒影,眉梢微挑,笑道:“你這今天又是抽的哪門子風?”
喬纓亮出手指上滿滿一堆的五金戒指,伸到他面前展示,“是‘隻要我打扮得像一坨狗屎就沒人能發現我是裴硯知’風,懂?”
“所以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放心不下呗,怕你砸了我的招牌。”
回答得太過理直氣壯和輕巧,裴硯知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都想問出口的問題:“你就沒想過,要是我們一直換不回來怎麼辦?”
“那我就訂張去泰國的機票。”
喬纓言之鑿鑿,說完便将頭轉向裴硯知,真誠建議道:“你要不要一起,聽說雙人套餐有優惠哦。”
裴硯知冷着一張臉回答:“婉拒了哈,我甯願當112種性别裡最普通的那一個。”
電梯間猛然晃了兩下,燈光閃爍不定,在長達幾秒鐘的動蕩後,徹底熄了下去。
不是吧?又來?
喬纓簡直懷疑裴硯知身上帶了什麼髒東西,怎麼一和他見面就遇到停電的事情。
她生無可戀地打開手機屏幕,朝電梯門照了照。
幸好今天戴的戒指款式足夠多,她用其中一隻的尖角翹開了一點門縫,發現他們被卡在了兩個樓層的中間。
因為是直達貴賓室的電梯,周圍的人非常少,攝影棚的工作人員很難注意到二人的狀況。
裴硯知按了按緊急呼叫按鈕,沒有任何反應,搖頭道:“應該是停電了,等救援吧。”
兩層樓之間露出的縫隙不足以讓一個成年人鑽出去,電梯内不知為何沒有信号,也就是說,他們被徹徹底底困在了裡面。
還好有冷風通過小縫呼呼呼地吹了進來,讓兩人不至于缺氧,但副作用是溫度驟降,連牙齒都止不住打顫。
喬纓為了當個潮人,今天穿得本來就少,這時候不得不坐到地闆上蜷縮起身子保暖。
更糟糕的是,因為空間太逼仄黑暗,讓她感覺有些頭暈目眩,逐漸開始呼吸困難,喘不過氣。
一直在嘗試着聯系外界的裴硯知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趴到她身前,握住兩隻肩膀不斷搖晃。
他急切道:“喂,喬纓,喬纓!醒醒,你還好嗎?”
喬纓已經聽不到了。
耳鳴聲壓過了周遭的一切,稀薄的空氣讓她仿佛被扼住喉嚨一樣感到窒息。
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那個地下室。
驚恐、焦慮和瀕死掙紮交織的痛苦,一種能将人吞沒的絕望和無助感再次卷土重來,包裹成一層厚厚的繭,而她動彈不得。
揮之不去的夢魇,她這輩子都無法逃離。
不行,我不能輸。
喬纓緊咬着下唇,口腔裡的血腥味讓她恢複了一絲清明。
心理醫生說過的,發病的時候要怎麼做來着?
混沌的大腦毫無章法地高速運轉着,她努力回想着醫生對她說過的話,耳邊忽然閃過一道聲音。
就是這個。
喬纓盡量平複着紊亂的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腦海中熟稔播放着一些能讓她忘記現狀、感受美好的情景。
正當喬纓腦子裡的幻燈片放到昨天深夜刷到的八塊腹肌帥哥時,身前的裴硯知忽然将她輕輕擁進了懷抱裡。
他像是在安撫孩子般,冷靜又溫和地說道:“喬纓,别怕,冷靜下來,你現在很安全。”
眼前的人明顯平緩了下來。
是的,我很安全。
因為身邊有個十分可靠、能讓我信任的人。
喬纓閉着眼睛想。
黑暗中。
兩隻纖長有力的手一下又一下緩慢輕撫着她的背,動作溫柔舒緩,分寸感十足,絲毫沒有趁人之危的冒犯意味。
鼻尖,是裴硯知的清冽香氣,再一次和她身上的甜香交織在一起。
喬纓感覺有根溫熱的手指抵住了自己的下唇,用指腹輕輕将她被咬出的血迹擦去。
離開的瞬間,她忍不住貪念那點溫度,尋着熱源向前湊了湊,撞到了一個同樣柔軟的東西。
相觸的瞬間,兩人同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