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盛合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邱淩正躺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曬着太陽。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精心謀劃了這麼久,她現在卻沒有任何感覺,像是小說大結局後大仇得報看淡一切的盲人一樣。
哦,因為她現在戴着墨鏡吧。
一輪碩大的殘陽垂在海面上,海風呼呼地往耳朵裡灌。
視野内,海面廣袤而遼闊,四周靜得隻有海浪翻湧的聲音。
潮濕,炎熱,困頓。
她取下墨鏡,懶散地擡起眼皮,身邊立即伸來一隻手臂,遞給她一杯酒。
兩個金發碧眼的壯碩帥哥一左一右靠在她身側,一個手裡舉着果盤,一個手裡端着酒杯,上半身都未着寸縷。
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隻知道她很有錢,非常有錢,且性格沉悶,十分神秘。
邱淩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拿起随手放在腿上的書繼續翻閱,任由兩人僵在一旁,全程沒說一句話。
為了緩解氣氛,安德魯操着一口蹩腳的中文讨好,溫聲問道:“小姐,您在看什麼書呢?”
“家庭、私有制和……”
邱淩說到一半,又覺得高估了這些金發蠢貨的智商,于是換了個敷衍的回答:“恩格斯。”
“嘿,我知道他!”
一旁的肯特不滿安德魯先他一步開口,急忙搶過話頭,天真爛漫地揚起了笑,露出八顆牙齒,自信接話。
“恩格斯!他是蘇聯人吧?”
邱淩:“?”
她從書本中驚訝地擡起頭,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對上了一張标準蠢蛋的帥臉,忽然就明白了那些老男人的心理。
看着美麗的人裝傻充愣,費盡心機讨好,因為自己的一個眼神而戰戰兢兢,确實能滿足某種隐秘而變态的癖好。
被取悅到的邱淩勾勾唇角,叼起他指尖的櫻桃,散漫地說:“不是,他老家河南駐馬店的。”
濕潤的空氣拂過,眼角的傷疤微微泛着癢意,她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
摘下了眼鏡,那層萬年不變的厚重劉海也已經被她剪去,露出了額頭原本的模樣。
光潔白皙的皮膚被醜陋的疤痕割裂開,像是一塊摔碎的璞玉,或者白牆上的蛛網。
分支、纏繞,一直延伸到眼角。
平和素淨的一張臉,因為疤痕的存在,看起來莫名有幾分瘆人。
這位神秘富豪,必定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手上還沾有幾條人命。
安德魯暗自作出判斷,更加賣力地讨好了起來。
邱淩是他自紳士培訓班畢業以來,傍上的第一個富婆。
回憶起教導的内容,他知道這種女人不會輕易打開心防,且常年過着壓抑孤獨的生活,所以更偏向于風趣幽默又不失體貼的男性,期待有人能打開心結,走進她的内心。
很明顯,眼前這個女人的心結,就是這塊疤。
戳人痛處,再予以理解。
此招雖險,勝算卻大。
秉持着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精神,安德魯指了指她的疤痕,打趣道:“哈利波特?伏地魔襲擊了你的家人嗎?”
邱淩斜睨他一眼,對他的小心思看破不說破,遠眺着逐漸下沉的夕陽,回以沉默。
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刺眼的光線,割裂成的金色小塊投影在視網膜上。
邱淩不适應地閉了閉眼睛,沉澱着金粉的藍色在眼睑内流動,在酒精的作用下一陣暈眩,讓她有些想吐。
“蠢貨,我是基督山伯爵。”
—
邱淩很讨厭冬天。
當她還叫喬若的時候就很讨厭。
其實關于童年,她能回憶起的片段不多。
她的家似乎很大,父親不常回來,而母親總是在哭泣,讨人厭的哥哥很愛吱哇亂叫地撒潑。
但無論從哪一段記憶開始回放,最後的畫面,總是會定格在喬盛合的眼睛上。
那雙在雪夜裡的充血的眼睛。
男人像是某種發狂的野生動物,鼻翼因興奮而收縮張合,噴出的氣體在冬夜裡迅速凝結成白霧。
他手裡舉着一塊石頭,畫面一幀一幀,慢動作般逐漸在她瞳孔中放大。
下一秒,額角傳來劇痛,有什麼黏膩的液體順着皮膚流下。
喬盛合的臉頰上濺到了血珠,他擡手一抹,揮開了自己伸向他的手掌。
眼皮脫力,世界黑暗一片,頭頂上方傳來李娆顫抖的聲音。
“盛合,我、我們真要這麼做嗎?我害怕……”
“媽的,做都做了,磨磨唧唧的幹什麼,你不也嫌她煩嗎。”
喬盛合唾了口唾沫,拖着她的雙腿吭哧吭哧來到了懸崖邊,嘴裡仍在念叨個不停。
“當初要不是發現得晚,這孩子早就打掉了,喬若這條命都是老子給的,她還得感謝咱們讓她享受了幾年的富貴生活。”
冷冽的風刮過頭皮,頭發被地上的灌木扯下幾縷,疼痛和刺骨的冷意讓她的神志短暫清醒了些許。
眼皮勉強撐開一條細縫,她看到李娆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東張西望地環顧一圈,然後踩着高跟鞋來到她面前,眼底閃起憐憫而殘忍的神色。
李娆想用手拂去她臉上的髒污和血迹,可剛伸出去不到半寸便僵住了。
似是嫌棄她太髒,李娆将手縮了回去,轉而開始溫聲和她說話。
“小若啊,不要怪爸爸媽媽,我們這也是沒辦法,等你下去了,我們保證每年都來看你,給你燒紙錢。”
李娆的語氣變得虔誠起來,甚至閉上眼摩挲着手串,對着天空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