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
怔忡脆弱的神情隻在喬纓的臉上短暫停留了幾秒,而後迅速恢複成那副銅牆鐵壁的模樣。
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jump漫畫裡的反派,主角隻要打幾句嘴炮她就能改過自新。
喬纓推開門下了車。
京市的冬天很冷,雪花紛紛揚揚從紅牆上飄下,喬纓用圍巾把臉結結實實包住,隻露出一雙泠然的眼睛。
她倚在車身,兩手搭在降下的車窗上,朝車内緘默無言的男人笑笑:
“造物主并不善待于我,孤獨和分離才是我的人生常态,而信任是種預判,能讓我正向積累數值的人寥寥無幾。”
一個因作者的恨意而誕生的角色,一輩子都在踽踽獨行掙紮求生,所以她理解秦铮和林曌的困頓,那是她的内心投射。
與之相反的是,喬纓很難相信裴硯知這種人能和她們産生什麼共鳴。
“我不會試圖去說服你這個世界沒這麼糟糕,你有自己的判斷力。”
裴硯知将手邊的一本包着牛皮紙的書遞到她眼前,“你覺得我可以,那我就可以,你覺得我不可以,那就是我還不夠努力。”
喬纓接過,低頭打量了兩眼,問:“這是什麼?”
裴硯知揚眉道:“《毛選》,送你的。”
“好,我收下了。”
很特别的禮物,她笑着晃晃手中的書本,珍惜地裝進了包裡,揮揮手告别,轉身向機車走去。
雪天路滑,她用着比自行車還慢的速度爬回了家,帶着小區外的狗仔兜了幾圈後,終于走進了大門。
入眼,便是一條紅底黃字的橫幅标語挂在門口,仔細一看,旁邊還豎着一個一人多高的廣告立牌。
她觑着近視眼走近幾步,喃喃念着上面的文字:“東湖社區……第五屆……圍棋大賽報名處?”
小區的工作人員見到她後連忙迎了上來,眼裡閃着興奮的光,激動道:“喬老師,你總算來報名了,你可是我們小區的種子選手,我們都等着你呢。”
喬纓手指自己,瞪大眼睛,錯愕不已:“我?啊?我嗎?”
她這輩子唯一和圍棋相關的事情,就是小時候欣賞《圍棋少年》而長大後唾棄《圍棋少女》,偶爾還去方圓市逛逛。
還種子選手,怕是沒發芽前就被泡爛了。
一番推脫後,幾個眼熟的大爺大媽也看見她了,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勸說。
“小喬,你可是咱們小區圍棋梯隊建設的重要骨幹成員,有事兒你得頂上啊。”
“對啊,要不是前幾天你把老喆下進醫院了,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本事呢,他可是咱小區商業比賽參加得最多的人呢。”
“嘁,老喆棋品本來就不好,參加得多有啥用,每次都是32強。喏,上次沒下赢小喬,居然把棋盤掀了!還怪我把他掉到地上的棋子踩了一腳。”
老喆?
喬纓緊皺着眉頭,在腦子裡細細思索片刻。
印象中,小區裡似乎确實有個長得像破殼開心果的斜劉海中年大叔,總是擺着棋盤坐在樹下的石桌前吹胡子瞪眼,特别用力地在表演對弈。
那人看起來是個高手啊,難道裴硯知已經全面到連圍棋都從無敵手了?開外挂了吧?
“這人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喬纓咬牙切齒地低聲嘟囔一句,而後挂上親切的微笑,溫聲道:“叔叔阿姨們,并非我不想參加,而是和你們下圍棋的人不是我。”
“怎麼可能。”
蘇阿姨的視線上上下下掃了一遍喬纓,眼神犀利,先發制人道:“你不會想說……其實是什麼幾千年前的古代人附身後幫你下的棋吧?我是老了不是瘋了,那種劇情隻有漫畫裡才會出現。”
爹的,蘇阿姨還挺潮,居然連這都能預判到。
喬纓眼珠子顫動,還沒想好怎麼編下一個借口。
人格分裂?
不行,蘇阿姨退休前就是精神科醫生來着,柳黎還是她給介紹的。
要不然,說自己其實有個雙胞胎妹妹?
那更不行了,喬家的事鬧這麼大,這些鄰居肯定也沒少吃瓜。
見她半晌沒有回答,報名處的工作人員一臉嚴肅地問:“喬老師,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火候。”喬纓确信。
“是誠信,誠信!”
工作人員苦口婆心地勸:“我答應你,要是你參加了,我們一定給你拉大橫幅表揚,在小區挂它一個月!”
喬纓搖頭,如同叫地主的語音包一樣木然喊出兩個字:“不要。”
“如果小喬你實在不願意,那就這樣吧,”一旁看熱鬧的劉大爺插話,“你今天和我下一局,我手上這盒雞蛋,就歸你了!”
四周立即響起一片噓聲。
作為老喆的狐朋狗友,劉大爺也是個不怎麼讨人喜歡的角色,最愛在别人下棋的時候指點江山。
最重要的是,他還特别喜歡胡攪蠻纏,仗着年輕人臉皮薄不跟他計較,經常下着下着就開始撒潑,倚老賣老,搞得對手下不來台。
他每次都用物質來誘惑别人和他對弈,看似不劃算,但他隻損失了一盒雞蛋,卻獲得了巨大的心理滿足。
蘇阿姨深知這人的尿性,皺着眉頭想要阻止,被劉大爺大聲打斷,朝喬纓挑釁道:
“小丫頭,你是不敢,還是大明星瞧不起我們小老百姓的這點三瓜兩棗?”
一頓上價值扣帽子的說教已經到了嘴邊,他正要開口時,沒想到喬纓卻主動坐到了石桌前,神情雀躍。
她催促道:“快開始吧,我占便宜等不到明天。”
拜托那可是免費雞蛋,拿這個考驗幹部,這她怎麼忍得住!
劉大爺瞪大的眼睛一愣,甩甩衣袖,捋着胡子坐到了對面。
他眼神陰翳,發出一種拿腔拿調似太監的聲音,冷哼幾聲:“你年紀小,我讓讓你,你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