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風來雨落,蘇元意忽而驚醒,她盯着頭頂漆黑的虛無,屋子裡沒有一絲光透進來,耳邊隻有稀稀落落的雨聲。
她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是許硯白着臉對她說:“元意,不要嫁,蕭閑非良人,他娶你另有目的,你不要信他。”
這些話許硯在信中說過,她本以為這些無用的話已經随那張信一同燒成灰燼了,卻沒想到她竟又夢見了。
她當然不信蕭閑嘴中所說的真心,可另有所圖又如何呢?
以她的境遇,她甚至該慶幸她身上有所圖的東西,在京師不怕被人利用,怕得是你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可她必須得先弄明白蕭閑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她坐起身細細想着關于蕭家,關于蕭閑的事,她忽而想起有一次在父親的書房外曾聽見父親與人談論蕭家。
「蕭家累世功勳,戰功赫赫,皇上面上恩重于蕭家,背地裡卻一直防着他們作亂,也幸得蕭家的男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這一代的獨子蕭閑又是個吃喝嫖賭的廢物,不然皇上怕是早就兔死狗烹了。」
這或許就是蕭閑選擇她的真相,用軍功去換已經徹底倒台,人見人罵的蘇家女,任誰見了不會嘀咕一句蕭閑蠢又癡?
這般不堪重用的樣子,皇上見了自會安心。
蕭閑或許……并不是她所以為的纨绔子弟。
風雨漸停,定國公府南院的前庭裡,一位身材高挑的俊面郎君手持長槍,一舉一式如蛟龍出海,寒光所到之處掀起陣陣狂風。
這套槍法使得出神入化,宛若戰場上的殺神,哪裡還是平日裡人們熟悉的廢物蕭閑?
一套槍法練畢,蕭閑把槍扔給身後随侍的小厮,小厮踉跄幾步,險些跌倒,蕭閑笑罵道,“小五,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還是連柄槍都拿不穩,要你何用?”
小五笑嘻嘻地說:“世子爺這槍重百斤,哪裡是一般人能舞得動的寶貝?小五力氣小,比不得世子,勉強抱起已是不易。”
蕭閑入了屋,小五也把長槍收起來藏好,屋中面盆架上早已備好了一盆熱乎乎的鮮牛乳,乳白的水面上還飄着幾瓣鮮嫩的玫瑰花瓣。
蕭閑輕車熟路地把手放進銅盤中浸泡,小五進屋用上好的蘇綢帕子替蕭閑擦拭額上的汗。
“世子爺的手每日用牛乳,花瓣,白芷,香草浸泡二次,這雙手養的比女子還白嫩,任誰也看不出世子爺的這雙手能揮動起百斤的兵器。”
“多嘴。”
小五嬉笑了兩聲,端起銅盤退下,一個方臉濃眉的男人與他擦身而過,“世子,蘇夫人與蘇添那邊還要管嗎?”
蕭閑斜倚在貴妃榻上,濃豔俊美邪肆風流的臉上挂着笑,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管啊,當然要管。”
他笑得肆意,眼底卻寒若碎冰,“那可是我的嶽母大人和親愛的弟弟,本世子怎麼能不管呢?”
男人看了他一眼,斂眉道:“是,屬下明白。”
他出了西院,忍不住搖了搖頭,心道,也不知蘇家是如何得罪了世子,要讓世子這麼報複折磨。
那位嫁入蕭家的蘇小姐,往後的日子怕是難了。
蘇元意嫁去國公府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所暫居的宅子挂滿了紅燈籠,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慶。
内院裡繡娘們殷切的給她展示婚禮當日的喜服,由上好的蘇綢針織而成,其上龍鳳呈祥的圖案由金絲銀線交織而成,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宛若朝霞映耀。
蘇元意擡手去摸嫁衣上的紋路,她也有一件嫁衣,比這件還要好,是她自小在母親的帶領下一針一線繡成的。
她當時縫的每一針都在想着許硯,可如今那件嫁衣沒了,就連新郎都換了人。
她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若是一年前有人告訴她,她的未來嫁的人是蕭閑,她怕是會氣得将人攆出去。
院外忽而傳來一道刺耳的厲呵打破了眼下短暫的和樂,“你們是什麼東西也敢攔我家小姐?看清楚這可是定國公府的表小姐,是院内那個罪臣之女能比的嗎?瞎了你的狗眼趕緊讓開。”
一屋子的繡娘頓時沒了聲,蘭香絞着帕子憤憤道:“小姐,她也太欺人太甚了!竟……竟上門來羞辱你。”
蘇元意放下喜服,面上神色淡淡,“她說的是實話,談何羞辱?”
如果她連這幾句話都承受不了,日後的路還怎麼走,又如何成為母親與弟弟的依靠?
“小姐……”蘭香的眼睛頓時紅了,從前的小姐是如何冰清玉潔神仙似的人物,可如今卻要被别人這般侮辱。
“請她們進來。”
院外守着的嬷嬷們得了信方放她們進來,她即将要嫁去定國公府,這位傳聞中的表姑娘,她早晚是要見,躲,可不是她的風格。
一位如珠似玉的姑娘被丫鬟婆子簇擁着娉婷而來,她一見蘇元意就露出一抹溫和無害的笑,“妹妹見過蘇姐姐,抱歉啊,我身邊的這位李嬷嬷從前在姑媽面前伺候慣了,因而性子有些急,方才那些嬷嬷攔着我們不讓進,李嬷嬷一時情急說了不該說的話,蘇姐姐可莫要和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