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錢武能幫他的可比沈清衍這麼一個窮教書的多得多。
等往後兩家關系處得好了,說不準兒還能叫錢武把他兒也帶到縣裡去跟他一樣撈個衙差或者捕快啥的當當,那多好啊。
孫豐年如意算盤打得叮當響,開口就對傅媖說:“媖娘,你錢武叔人敞亮,說帶來的聘禮你要是覺得還有啥不夠的就再跟他說,回頭給補上,你去外頭瞅瞅?”
這話已算得上明示,是要傅媖選錢二虎的意思。
傅媖卻沒理會他,反而看向範三娘。
範三娘早就端坐了回去,神色淡然,眸光沉靜。
即使聽出孫豐年話裡的意思,神情中也沒有流露出半分慌張,隻是在她看過去時擡起眼,從容地與她對視。
看着那雙眼,她再度想起她方才低聲同自己說的那番話。
除了那句很能寬慰她的“但憑心意”,她還說,沈郎君來時特意叫她告知他家的情況。
然後便向她言明那位沈郎君在鎮上一戶員外家做西席,教幾戶人家的子弟讀書,隻是他身子不好,常年在養病,家中母親更是卧病在床已久,且還有一位尚未婚嫁的小妹。
這樣的家境确實算不上多好,雖說家在鎮上,可與錢家相比還是差了些。
可傅媖隻是略一沉吟,就笑起來。
那位沈郎君不是叫自己“但憑心意”麼?
她倒确實想試試,照他說的做。
于是她轉頭便回道:“姨夫,你忘了,我早已有親事了。”
不等孫豐年說話,她又擡手指一指沈清衍,對錢武說:“喏,錢武叔,這位範娘子就是來替他下聘的。”
“我替姨夫向您賠個不是,竟沒一早就跟您說清楚,白白耽誤了您跟二虎的功夫。”
錢武隻是微微皺眉,倒沒惱。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範三娘,又看了看自家那個已快把頭杵到地裡去的傻侄兒,再聯想到傅媖方才把二虎叫出去說話,哪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歎了口氣。
罷了,他還是回去之後好好勸勸二虎才是正理。
這麼想着,他道:“既然小娘子早有婚約,那我家二虎也不好做出那等橫刀奪愛的事來。”
他朝孫豐年拱拱手:“孫叔,我帶着二虎先走了,回頭得空了再來看你。”
說完錢武就站起身,不顧孫豐年急切的挽留,走到二虎面前拍了一把他的後脖頸,喊:“走了,别在這兒耽誤人家的正事兒。”
二虎從始至終一聲不吭,站起身來,像個遊魂似的跟在他身後漫無目的地朝外走,然後沉默地看着他小叔指揮自個兒帶來的那些人再把擡來的東西原模原樣地擡回家去。
臨走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傅媖,又匆匆低下頭去。
不想叫她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
*
錢家人一走,王婆子自覺沒熱鬧可看,餘下的也不适合再看下去,當下也帶人離開。
方才還十分熱鬧的孫家一下少了許多人,狹小的院子竟也顯得有些空蕩了。
孫豐年陰沉着一張臉,等估摸王婆子已經走出老遠,突然爆喝一聲:“你這丫頭如今能耐了!竟敢當着老子的面自作主張,誰給你的膽子?”
傅媖不避不讓地瞪視回去:“自然是你給的,若不是被你逼着跳了一次河,我還真生不出這麼大膽子呢!”
孫豐年一噎,然後越發暴怒,氣急之下擡手就要朝她掄巴掌。
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清清泠泠的嗓音:“聘禮您已收下,就是承認了神郎君與媖娘的婚事。即便尚未成婚她也是沈郎君的娘子,您不過是姨丈,無權越過沈郎君管教于她。”
那婦人明明個頭還沒自個兒高,可拿雙冷冰冰的眼往他身上那麼一掃,竟像刀子似的将他從頭割到腳。
孫豐年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在範三娘的注視下滿眼不甘地收回手。
他陰沉着一張臉道:“你要這麼說,那就趕緊把日子定了,叫那姓沈的小子給她領回去,我們家可盛不下像她脾性這麼大的丫頭!”
說罷,狠狠剜了傅媖一眼,轉身摔門出去。
他一走,李蘭花也覺得坐立難安起來。
這姓範的婦人到底是鎮子上見過世面的,瞧着氣度就不一般。
連她家老頭子在她跟前都說不上話,她就更别提了。
于是她也拔起腿來就要走。
誰知那範娘子卻叫住了她,客客氣氣地問:“李娘子,沈郎君叫我問,他與傅娘子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可好?”
說完,不等李蘭花說話,她又轉過頭去看向傅媖,唇角微微帶笑:“沈郎君說,若傅娘子有更合心意的日子,也可按傅娘子的來。”
見她這般,李蘭花就知道她雖問了,但實則自個兒插不進言,到底定在哪日全看媖娘這丫頭的意思,便也跟着朝傅媖看過去。
傅媖微一遲疑,對上範三娘那雙溫和的眉眼。
想了想,說:“好,請您代為轉達,我覺得下月初六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