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聞不慣這味道,不放也行,隻塞一些在書架上,可以防蟲蟻啃咬書冊。”
這間書室并不大,隻一張條案,一把圈椅,再就是靠西面牆邊擺放的那立一人高的書架,高大的木架上浩浩蕩蕩擺了近百本書冊。有些大約是沈清衍從東京帶過來的,但還有些是他自己手默後裝訂成的。
很難想象,他獲罪丢官,甚至因為得罪的是上司權貴,連家宅産業也一同被奪,失魂落魄、跋山涉水地回到鄉裡時,卻還記得帶上這些書。
這麼一看,他十七歲便考中進士,也并非隻是一句“天資聰穎”就可以概括的。
傅媖望着那排書架暗暗出神,沈清衍卻突然出聲道:“無妨。”
傅媖這才回神,轉頭就瞧見他從衣袖中掏出一隻香囊,長指攤開,朝向她。
她這才踏進屋内,上前幾步接過,拿到手裡時卻發現那香囊有些舊了,甚至邊緣還有幾處破損勾線的地方。
但繡得很精細,看不出一點針腳,花樣也别緻,竟然是幾隻毛絨絨的小鴨子戲水,單看圖樣,倒像是做來哄小孩子的玩意兒。
這個念頭從腦子裡一過,傅媖便有了猜測。
這個香囊興許是沈清衍幼時,張素蘭繡給他的。
隻是,時間如此久遠的一個香囊沈清衍卻還貼身帶着,而且這香囊上的破損也一直無人修補,難道此後張素蘭就再也沒給他做過香囊嗎?
她心底疑惑,卻沒問。
隻是依言将竹篾裡摘取下的艾葉一點點塞進香囊裡,直到原本輕飄飄沒什麼分量的香囊被填滿,塞的鼓鼓囊囊,才又重新遞回給他。
可等他擡手去接時,她卻忽然又縮回了手。
沈清衍微微擰眉,沉默地望着她。
他臉上分明沒有更多的表情,可傅媖卻莫名覺得他神色冷了幾分,似乎心緒不佳。
于是忙解釋說:“我瞧這香囊有一點勾線,或許,我可以試着幫你重新縫補一下?”
沈清衍沉默不語。
傅媖下意識将這當成是一種拒絕,抿了抿唇,才要将香囊放進他掌中時,他卻忽然抽回了手。
微微颔首道:“勞煩。”
傅媖撇撇嘴,小聲嘀咕道:“說話能不能不要老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顯得我話很多哎。”
她自以為小聲,誰知沈清衍耳朵這樣靈,隻微微一怔就應道:“好,我記下了。”
傅媖一愣,耳根蓦地熱起來,難得語塞,不知道該怎麼答,眼神飄忽着移向了别處。
也顧不得還要替他在書架上再放些艾草,留下一簇擱在他桌案上,抱起竹篾轉身便走:“這些給你,你記得自己放到書架上去。”
她身後,沈清衍撿起一株艾草,一股奇異又嗆人的香氣迎面撲來,算不上好聞,他難得蹙了蹙眉,很快又放下。
而後輕撚指端,放在鼻尖輕嗅,指腹間除了艾草味,好似還留有一股隐晦的淡香。
同眠兩夜,他對那香氣已十分熟悉——
是她發上的桃枝香。
隻是不知為何,好似比他聞過的所有桃枝香氣都更加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