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晴娘貼上,雨卻還是沒有停,但好在也隻是淅淅瀝瀝地下着,不再像那日夜裡一般雨橫風狂,聲勢浩大,叫人心驚膽戰。
傅媖不放心再叫大川一個人住回家,便想着去同沈清衍他們商量一番,看能否先将他留在家裡住上幾日,直到李香芸歸家。
從前她并不知道李香芸每一次外出打漁時這孩子自己一個人是怎樣忍着擔心、害怕、委屈度過一個又一個黑漆漆的雨夜,如今知道了,自然無法放任不管。
沈清衍和沈清蘅的反應如傅媖所料想的一樣,聽她說完,幾乎是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沈清衍心細,甚至還不忘囑咐,等雨稍停,可以與清蘅一起帶大川回家一趟,收拾些換洗的衣物和要用到的課業帶過來。
隻是輪到張素蘭時,傅媖心底卻有些忐忑。
她能看得出,張素蘭與阿婆不一樣,她對李香芸的名聲到底還是介懷的。
那日她帶大川回到家,張素蘭在聽她道明這是誰家的孩子後表現得并不熱絡,甚至臉上曾有片刻的不虞一閃而過,隻是大概因她對傅媖向來寬和,不曾責備,并且在大川乖巧地開口喚她“阿婆”時,也到底還是點頭應了。
但想起昨夜她披着外衣挑燈剪掃晴娘時的模樣,她又覺得興許可以試試。
隻是讓傅媖沒想到的是,她提前準備好的那一籮筐用來勸說張素蘭的話并沒派上用場。
她才開口說了一句,張素蘭便自然地點點頭:“這是應該的,這麼小的孩子,叫他一個人回去住,任誰都不能放心。”
她說完,看一眼傅媖眼底的詫異,溫和地笑笑,面色雖然還蒼白,可神情卻是掩不住的溫柔:“怎麼這般驚訝,娘在你心裡是十分不講情面的人麼?”
傅媖連忙搖頭,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問出口:“可您不是覺得這孩子的阿娘……”
張素蘭微笑着點頭:“是啊,這孩子的阿娘名聲确實不好。但是我後來想了想,咱們媖娘是個多聰明的丫頭,能合你眼緣的人,又能差到哪裡去呢?再說,昨夜我一直瞧着呢,這孩子并不是什麼蠻橫不講禮數的孩子,能教出這樣好的孩子,他阿娘為人想必不會太壞。”
頓了頓,她又道:“若真是看走了眼,也沒什麼,隻當是積福報了。再說,這麼小的孩子,但凡心善些的,想必都不忍心叫他在家吃冷飯冷菜,夜裡頂着這凄風苦雨的孤零零一個也沒個大人陪着。”
張素蘭一邊說,傅媖附和地點頭,難得在她面前露出一點俏皮,殷勤地上前替她捏起肩,口中笑盈盈地說:“娘說得極對,您果然是慈眉善目、菩薩心腸!”
“你呀”,張素蘭對她流露出的這點親昵很是受用,拍着她的手,嘴裡卻嗔道,“可别跟清蘅那丫頭學,她打小兒就沒個正形,一點兒都不沉穩。回頭我說說她,叫她别把你也跟着帶歪了。”
傅媖抿唇笑開:“哪兒會。”
*
此後一連三日,李香芸依舊遲遲未歸。
相處得越久,傅媖越覺得大川這孩子實在懂事。
除了那夜雨下的最大的時候,他沒忍住哭得厲害,此後這幾日,因為不肯叫大人們跟着擔心、怕給他們添麻煩,便再也沒哭過。
可無論是晴是雨,他每日下學還是照舊要先回家看上一眼,看看李香芸有沒有歸家,顯然時時刻刻心裡都在牽挂着。
到後來,興許是這樣懂事的孩子總是忍不住叫人多憐惜些,張素蘭對大川的疼愛幾乎是肉眼可見地一日比一日更甚,吃飯給他夾菜,睡前叮囑他蓋好被子,甚至還特地叫沈清蘅去街上買了許多小孩子愛吃的零嘴帶回家來給他備着,處處都想得周到。
今日天照舊下着小雨,傅媖卻仍舊早早将兩隻木桶裡的豆腐腦和豆花都賣了個精光推着車子回來。
托柳叔和袁七郎的福,這些日子每日都有不少穿着淺黃衫的官差到鋪子上來買豆花,有些來得早的,甚至還會先坐下喝碗豆腐腦再拎着幾隻竹筒離開,根本就不愁賣。
并且因為他們的光顧,就連傅媖先前擔憂的因為生意太好而遭人嫉恨故意使絆子或者被地痞無賴騷擾的事也都沒有發生。
于她和孫巧兒而言,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這兩日她們正琢磨着該正式地好好答謝柳叔和袁七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