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對她赤裸裸的挑釁啊!
而被單方面劃為“死對頭”的靳向還無知無覺,偶爾透過陽台扶手看一眼外頭,隻覺烏雲重重,悶得很。
才進辦公室,就見到了武老師。
他人過中年,長得高挑但稍顯瘦小,細到骨節突出的手握着個灰色保溫杯,見了她們,招招手:“來,先坐。”
辦公室裡六張大桌子兩兩排開,武老師的桌子在最裡面,靠窗,他們一人分坐兩端,正對武老師。
武老師歎了口氣:“新校長定的那些制度,我知道你們都不滿意。想反抗,覺得憤憤不平,我都能理解。但是,現在都高二了,你們又都是班長,應該給大家帶個好頭,而不是這樣……”
柳雲青點頭,心裡腹诽:早九晚六忽然變成早六晚十,周末就更變本加厲了,晚十一!他怎麼不幹脆逼我們修仙!
“你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為自己的以後考慮,高考有多重要,這總不需要我來給你們提醒吧?”
她們還是點頭。
武老師長歎一聲,語重心長道:“老師給你們找個帽子,戴着回去把今天的課上完。晚自習就别上了,到時候來找我開假條,出去把頭發染回來,這錢老師出。”
武老師說完,開始翻箱倒櫃找帽子:一個冬日老式厚毛帽,一個破舊卷邊灰棒球帽。
“老師手頭上實在沒啥帽子,來,靳向戴這個厚的,男生要謙讓一點啊。雲青來戴這個灰的。”末了,武老師拍拍靳向的肩,“不想戴這個的話,去教室找人借個帽子。我不希望再聽到老師跟我說你們的頭發啊。”
她們隻得點頭,退出辦公室。
“現在的孩子啊……”有老師開口搭腔。
“哎,都是好孩子,别說她們。”武老師笑嘻嘻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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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辦公室幾步遠,兩人不約而同地将帽子摘了。
柳雲青拿着帽子在手裡扇風,餘光裡看到靳向額頭出了一層薄汗,想起她口袋裡有紙巾,手摸到塑料包裝,又猛地抽出。
算了,死對頭不配用她的紙。
正此時,衣袖被人猛地一扯,整個人傾斜幾分。她低頭一看,是靳向把她往左邊扯了點。而右側,一男同學擦着她的肩頭走過去了。
“好好看路。”注意到她視線,靳向淡淡開口。
柳雲青這才了然,剛剛那男生差點和她撞到,下意識回頭,看到那男生走路姿勢有些怪異,歪歪扭扭的。
“謝謝。”她低頭道,聲音細小。
她連一張紙都不想給他,卻平白被他關心,覺得有些别扭,愈發不自在。
靳向反而笑了。
“你笑什麼?”
“你還挺有趣的,跟想象中不太一樣。”靳向壓着笑意,聲線也低。
柳雲青沒搭腔,拇指不自覺磋磨指背,覺得有些黏膩,一低頭,看到指節上染了鮮血。
豔麗的紅,亮得乍眼。
她瞬間停住腳步:“剛剛那個男生,你看到他往哪兒走了嗎?”
“廁所。”靳向當時瞥了一眼。
柳雲青邊往樓梯邊廁所走,邊擡手給他看指節的血:“剛剛那人好像受傷了。”
靳向拽住她往廁所沖的腳步:“這是男廁,你也要進去?”
她頓了頓:“那麻煩你進去看看,可以嗎?”
靳向沒說話,掀開藍色擋簾,往裡走。
洗手間裡頭有五個廁位,都被門擋得嚴嚴實實,他一扇扇敲過去,裡頭都沒有任何動靜,停了片刻打算離開。
裡頭忽然傳出一陣雜亂,像魚被重重拍在案闆上,沒暈透,用盡渾身力氣撲騰,濺起案闆上遺留血水的聲音。
靳向覺得有些古怪,手輕搭在門闆上:“同學你好,剛剛我朋友撞到你了,想道個歉。你看方便嗎?”
門内沒有任何答複,隻有綿長又驟然停滞的呼吸聲。
他擡手頂開門,從縫隙裡看到裡頭鞋尖,似乎在微微顫抖,又仔細看了會兒,當機立斷将門推開。
“同學,你沒事……”
見到眼前景象,他有些發愣。
眼前的男同學正背靠在馬桶上,頭仰朝着天,身體止不住地抖動,幅度越來越大。
他話音還未落,對面頭猛地下落,與他視線相平,隻停頓一個呼吸,猛地張嘴、伸頭、露出牙尖,沖他咬來。
靳向眼疾手快地捏住他喉嚨,指間感受到他繁亂的呼吸,時快時慢的。他腳尖一踢,轉而扣住男生的雙手,将人摁到隔闆上。
他看了會兒,這男生此刻反倒沒有什麼過激的情緒,就是頭左扭右扭,試圖咬住他手臂。
靳向又用了幾分力,那男生的頭便牢牢扣在隔闆上,沒法再動。靳向微偏頭,看到男生的眼神渾濁,好似蒙上一層白霧。
一低頭,看到男生手背處有個咬傷,傷口深可見骨,還在往外沁血,一滴一滴沿指尖滴落,砸在發黃瓷磚上。
滴答,滴答,同洗手池上漏水的龍頭一起,逐漸暈成一小灘。
血色與水色摻雜,分外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