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夏瑾安沒同傅煜說過一句話。一前一後，默契的保持一定距離，暗自沉思。

購物袋在小臂彎挂着，手裡不停捏着傅煜給的果凍。

夏瑾安想起她的第一個捏捏樂。

開學不久在法院門口的小超市買的。

忘記購買它的原因，她隻知道這東西不能拿回家，于是便握着它，一邊捏一邊往公廁走，蹲在泛着臭的廁所外，不停揉捏，釋放壓力。

那時的壓力源于什麼，她也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隻記得一個小插曲。

她正捏得正起勁，突然一個籃球從她旁邊咻地一聲飛過去，落在地上滾了滾。

公廁靠近籃球場，經常會有打高、打偏的羽毛球、籃球飛出來，不是新鮮事。

夏瑾安沒在意，反正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撿。

她隻關心手中的捏捏樂，想為什麼它怎麼捏都能恢複成本來的模樣。

沒一會兒，人沒有跑來，旁邊的樹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側頭，看見一團白從樹上跳下來，驚動着秋日枯葉，簌簌落下。

矯健的身姿，像是漫畫裡的熱血少年。

這位撿球人不走尋常路，選擇翻牆。

這樣野的人肯定不是法院裡的那些老叔叔，想到是外來人，夏瑾安趕快垂頭，佯裝上完廁所出來系鞋帶，然後起身，與他錯開視線，快速朝家裡走。

那個人是誰，她沒看清。

*

到學校外，傅煜才問她：“捏了這麼久，是要捂熱了才吃？”

夏瑾安停下手：“不是，我不太餓。”

傅煜：“那一會兒餓了你自己去吃飯。”

夏瑾安無意識脫口問：“不一起吃？”

傅煜失笑：“你敢單獨和我吃飯？還是在學校外。”

他擡手指了下周圍三五結群的學生。

夏瑾安被噎了下。

青春期的男女單獨在一起，被同學看到難免會被起哄，别說高中，就連初中也一樣。

哪怕心中坦蕩也避免不了被起哄時的尴尬。

而傅煜開學以來就是話題中心的人，和他一起或多或少會引起别人的關注。

上一世每每聽見傅煜和哪個女生的绯聞，哪個女生又給傅煜遞情書，她都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認為被裹挾其中會招來異樣眼光，說不定還會被請家長。

于是夏瑾安說：“那我先進去了。”

“等等。”傅煜又叫住她：“你買了這雙鞋，回家怎麼交代？”

夏瑾安擰起眉毛，這和他無關，不是該他操心的。

她說：“沒事，我有辦法。”

傅煜不再說話，揚下颚，示意她趕緊進校門。

夏瑾安轉身，瘦小的背影随人群進入校門，直到傅煜眯起眼睛也捕捉不到。

收了視線，他坐在一家店外。

從前高中他們會在這裡吃飯，老闆五十來歲，是個善談又開明的人，和學生打成一片。

他坐在這兒，老闆也習以為常，招呼完同學，就倚在門口抽煙。

煙味飄過來，有些辛辣。不知怎的，傅煜突然也想抽根煙。

他沒有煙瘾，也不經常抽，隻是和卓磊說的一樣，工作應酬，沒辦法。他是幹工程的，打交道的人大多都是糙漢，每到一處，要和項目上的人打關系，基本靠煙。

所以他就算不抽，也會随身帶一包，見人就散兩根兒。

第一次主動抽煙，還是那個夏天的末尾，在尼泊爾。

工人在一旁伐樹，漫天木灰。

他接到母親的跨國電話，詢問他工作是否順利，在國外會不會很累，然後提了一句表哥結婚的事，問他能不能回來參加。

話裡話外都是在催他交女朋友。

畢業之後他一直跟着師傅跑工程，不算安穩，但還算掙錢，大半年的時間，靠着年終獎，也在小縣城按揭了一套三室的房子，讓父母搬進去。

縣城房價不高，首付不到三十萬，是他那時的所有的積蓄。

同事裡有人勸他先買個BBA，說車是男人的臉面，尤其是他們這種跑工程，偶爾需要應酬的。可他還是想讓父母先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從廉租房裡搬出來。

有了房子，父母的催婚隐藏在各種日常聊天裡。

父母老來才得了他一個兒子，已經六十多歲的父母總是怕自己來不及抱孫子。

傅煜應付着母親，卻在飛揚的塵土裡看到了夏瑾安的影子。

是在法院裡，穿得幹幹淨淨的女生，蹲在惡臭的公廁旁邊，不停地捏着什麼。

那時，有人把球投出了球場，要去撿需要繞一大段路。

他年輕，恰好這邊的牆不高，他承擔撿球任務，一個縱步躍上牆，打算踩着旁邊的樹，跳下。

在樹上尋找球的時候，目光先落到了女生身上。

她低垂着頭，半側臉頰紅紅的，溫柔的臉上泛着一股倔犟。

他想起，她就是開學那天在校門口被母親指着額頭罵，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學，獨自坐在教室最邊緣的那個女生。

也想起今天中午，她母親來接她下課，她想要買個單詞機，然後又被數落一頓的模樣。

他不是刻意偷聽，是她母親的聲音太大了，可能很多人都聽見了。

他在樹上定定看了她許久，才從樹上跳下。本來想同她打個招呼，隻是他落地之後，不過兩秒的時間，女生就站起身，一溜煙跑了。

仿佛他是個從樹上掉下來的奇怪東西，驚擾了一隻可憐無措的小貓咪。

于是，那天他望着尼泊爾的烈日，望着斑駁搖晃的樹影，默默點了支煙。

隻一口，就讓他頭腦發昏。

*

夏瑾安是個小透明，除了前面位置的鐘睿、付沁，同桌沈葉馨，她沒和其他同學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