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月許久沒出聲,原本尋常人見到這般景象,心裡多少總會有些不适或不滿,但拾五卻實在平靜地有些出奇。
對面的高瘦男子聽見問話,無甚光彩的雙眼頓時放出精光:“不錯,怎麼,二位可是要買?”
他的神情簡直稱得上是迫不及待,江淮月和拾五并不知曉,這人他其實早已拉到街上逛了好幾日了,卻根本沒人願意買,無它,隻因這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女。
他本想着今日若再不成,就幹脆将人便宜賣到附近的窯子算了,總不能虧了本,卻不料這正準備離開,就還真有人看上了。
真是時來運轉。
男子殷勤地湊上前。
江淮月并未理他,隻是走近了幾步,細細打量那個被繩子綁着的孩子。
對方面色有些泛黃,一雙眼睛藏在髒污枯燥的頭發下,透過縫隙,也隻能看見空洞麻木的目光。
江淮月看着,一時竟是無言。
男子見狀,隻當她是嫌這小孩遲鈍木讷,便轉了轉眼神,道:“姑娘,您别瞧她現在看着模樣差,帶回去收拾收拾,調教幾日,那保管是什麼都能幹的!”
他說完不等江淮月回應,就又緊接着道:“您要是不信,我就住在這一塊兒,到時候您有什麼不滿意的,盡管來找我便是。”
——這話自然是唬人的。
他家根本就不在洛陽,眼下已是年末,賣完這單他便正好回家去過年,到時就任誰也别想再尋到他頭上。
高瘦男子如此想着,壓下嘴角的笑意,再次試探道:“如何?”
江淮月迎着對方迫切的目光,頓了頓,卻是問:“你好像很急着把人賣出去。”
男人面色登時一僵,随即别開眼賠笑道:“姑娘,這……我也就是做點小本買賣,自然是要急着回本的。”
還算他坦誠,江淮月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一旁站着的那個孩童,一邊問:“他是男孩嗎?”
男人愣了下,立馬道:“噢,不,是個姑娘。”
江淮月一怔,這還當真是半點都瞧不出。
他生怕江淮月會不要人,連忙道:“你放心,她吃的少幹的多,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淮月忍不住打斷,“你既然要賣她,好歹也把人收拾得幹淨一些。”
她蹙眉看向面前的人:“這般穿得破破爛爛,險些連男女都分辨不出,先前别人不願意買,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
江淮月認真同他解釋,但不知為何,對方聽見這句話,眼神卻是閃了閃,隻嘴上附和道:“是,是。”
江淮月便也懶得再與他多說,稍稍彎下腰問那個女童:“小姑娘,你幾歲了?”
對方卻似沒聽見一般,全然沒有反應。
江淮月頓了頓,又放輕了聲音,道:“沒關系,那,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哪裡的人嗎?”
小姑娘目光終于動了動,卻仍舊是未說話。
等了幾息,江淮月終于放棄,站直了身子,回頭和拾五對視一眼,沖他無奈搖了搖頭。
然後看向一旁的那名高瘦男子,有些不悅地問:“你平日可是時常打罵她?弄得她竟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怪江淮月懷疑,她這副模樣的确就像是經常遭人欺負,所以才木讷寡言。
對方面露尴尬,底氣有些不足地狡辯:“我……我怎會打罵她,這姑娘就是天生膽子小。”
“罷了。”江淮月直接道,“你也不必解釋,需要多少錢,你說吧,這位姑娘我帶走。”
男子一愣,下一瞬頓時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攏,剛要開口,拾五就道:“等等。”
他看向江淮月:“還是讓她說一句話吧。”
江淮月微怔,遲疑地看向身旁的女童,半晌,她突然明白了拾五的意思,蹙眉道:“姑娘,你可否說一句話?”
江淮月補充:“說什麼都可以的。”
髒兮兮的姑娘站在幾人中間,眼睛透過頭發的縫隙看向江淮月,她握緊雙手,幹裂的唇瓣抿了抿,良久,卻終究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江淮月心頭震顫,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高瘦男子:“她不會說話?”
她這才終于明白過來。
原來這個孩子一直沒有人願意要,并非是因為其她,而是因為她不能開口說話,這無疑是一個緻命的缺陷。
試問,尋常人家,誰又會找一個啞巴來做事?
“這……”男子臉上的喜色已經消失殆盡,他最害怕的結果終于還是出現了,沒有人會要一個啞巴,所以他拼命隐瞞這個姑娘不會說話的事實,想着能蒙混過去,卻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他瞬間被巨大的失望包裹,忍不住顫抖着聲音解釋:“姑娘,她、她是不會說話,但,她保管衷心啊!您說,這做奴婢的,是不是衷心最要緊?”
江淮月緊緊蹙眉。
男子死死盯着她,突然,眼神一轉望向了旁邊那個女童,罵道:“都怪你這該死的瘟神!”
他說着竟是一腳踹到了對方身上,本就瘦弱的人瞬間就被他踹得飛出了一尺遠。
“你幹什麼!”江淮月臉色陡然一變,上前把人扶起來,“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