橠白深知自己此種行徑不太光明磊落,偷窺偷窺實乃小人之舉,可她實在是太想見阿舟哥哥了,她心下暗暗發誓,隻看一眼,且絕不看機密之事。
橠白擡手,撥弄了幾下身旁的柳枝,遮擋住了自己的身子,而後透過柳枝的縫隙,看向了縣衙之中……
縣衙之中的陸歸舟心更涼了……
縣衙的院子裡雜草叢生,鳥兒甚至在屋檐下築了巢,審案堂裡的木柱上油漆斑斑駁駁,橫梁上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一陣風吹過,揚起的灰塵讓陸家兄弟噴嚏連連。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陸歸舟也隻得拾掇心情,重振旗鼓了。
陸歸舟挽起袖子,同兄長與那僅有的兩名衙役,将縣衙裡裡外外的打掃了一番。打掃罷了,清點了一番在職官員。
這一盤查,陸歸舟目瞪口呆,這縣衙裡除了他這個縣令和兩名衙差之外,旁的官職竟然一概空缺!
一個縣衙裡,縣令、縣丞是由朝廷任命,主簿以下的官職則是由縣令自行任免。
隻有縣令一人自然是不能成事,陸歸舟馬不停蹄的拟了告示,張貼在了縣中各處。
樹上的橠白聽到此處,烏溜溜的星眸一轉,心頭已是有了主意,她嬌俏一笑,飛身自樹上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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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碧空如洗,微風不興。
橠白照舊宿在了昨日投宿的那家客棧,早早的起了身。她到街頭巷尾轉了轉,須臾之間便尋到了陸歸舟命人張貼的告示。
她毫不猶豫的上前,一把将其撕下,而後馬不停蹄的奔去了縣衙。
縣衙門前,陸歸舟命人架了一張書案,又請陸歸乘親自守在此處,為前來應職的人做記錄以及交代後續的事情。
此時縣衙裡正是用人之際,陸歸乘便就此做了捕快。
橠白手捏着那張告示來到了縣衙門前,一眼便看到了陸歸乘。
瞧見了陸歸乘,橠白心思略有些不自在,前世裡,到底是他要把自己炖湯的……
心下如此,橠白腳步不停,上前将告示一遞,詢問起了招募主簿的事宜。
陸歸乘見狀,擡眼打量起了橠白。
橠白過于漂亮可愛,陸歸乘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訝,而後見她雙髻垂髫,俨然是未出閣的姑娘,猜想着她大抵是為着自家兄弟前來詢問的,也沒再做多想,執筆便問:“多大年歲?”
橠白微微一怔,年歲?自己可是三百多歲了,這若是直說,還不将人吓個好歹!
“二十有二。”橠白謊報了年歲,心下猜想着她這個樣子在凡人中大抵也就是這個年歲吧!
可到底是說了謊話,橠白心裡有些隐隐有些發虛。
陸歸乘眼皮子也懶得挑一下,二十二歲的男子,正值壯年,倒是很符合,繼續問道:“可有婚配?”
被問及姻緣,橠白倏然湧起一陣羞意,肉嘟嘟的腮頰飄起一團紅暈,垂下眼眸搖了搖頭,聲若蚊蚋道:“沒有。”
“嗯……”陸歸乘随意應了一聲,即是應職主簿,那文筆最是主要,繼而陸歸乘擡起頭對橠白道:“年歲倒是符合,你且叫他過來,再試試文筆!”
橠白頓覺疑惑,秀眉微蹙,自己人就在此處何故還要“叫他”?
心下不解,橠白遂問道:“我就在此,何故要叫來?”
一語畢,陸歸乘難以置信的神情溢于言表,他瞠目道:“難不成是你要應職主簿?”
橠白四下顧盼,而後反問道:“難不成還有旁人嗎?”
陸歸乘聽她如此回答,驚訝的神情頓時變得不耐,他放下筆,沒好氣的說道:“你一個姑娘家來胡鬧什麼!去去去!回家去!”
橠白沒想到陸歸乘會突如其來的大變臉,訝然道:“你這話是甚的意思?”
陸歸乘依舊是那副不耐煩的神情,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哪有姑娘家做主簿的?去去去,趕緊走!别耽誤功夫兒!”
橠白先是驚訝後是氣憤,這十幾年她隻顧着在人間尋尋覓覓,并沒有和人有過太多來往,竟不知這人間還有男子能做女子不能做的事,這赤裸裸的嫌棄着實讓人憤慨!
“姑娘家怎麼了!”橠白憤然開口,質問着陸歸乘:“我朝哪一條律法規定了女子不能做主簿!”
陸歸乘被嗆的一愣,當朝律法之中的确是沒有規定,但是縱觀曆朝曆代,女子備受壓迫,能得以嶄露頭角的着實是鳳毛麟角,這讓他覺着差事兩個字,就沒有女子什麼事兒。
陸歸乘接不上話,隻好道:“總之女子不能做!”
他這強辯的話着實讓橠白好生的氣憤,她看着陸歸乘那張臉,腦中浮現出了他上一世高舉菜刀要剁了自己炖湯的畫面,新仇舊恨,她上前一步,啪的一掌拍在了陸歸乘面前的桌案上,怒道:“不行!你今天必須與我說出個所以然!”
陸歸乘又是一愣,自從陸歸舟榜上有名之後,還沒有人敢如此兇悍的對待他,當即亦是拍案而起,同橠白吵了起來:“我說女子不成就是女子不成,哪裡輪得到要同你講個所以然?”
橠白正欲回怼,就見兩個衙差聞聲自衙門裡匆忙而出,連連詢問着陸歸乘發生了何事。
陸歸乘見自己這方來了人,氣焰越發的嚣張了,語氣中拉滿嘲諷:“這位姑娘竟然來應職主簿了!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言罷,他竟還率先哈哈大笑了起來。
陸歸乘是陸歸舟的弟弟,那兩名衙役是知道的,不免得有幾分抱大樹的意圖,見他如此,皆是紛紛附和了起來。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衙役,名叫李虎,滿臉不屑道:“你們女子就該在家繡花做飯!”
另一名衙役比李虎瘦削了許多,名叫丁蓬,這厮氣焰卻是比李虎更加跋扈,竟然上前動手推搡起了橠白:“去去去,趕緊回家去,這裡是縣衙不是你搗亂的地方!”
橠白沒想到這厮竟然敢動手,本就一肚子氣猶如被引燃了的爆竹,她當即擡手,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的向後一擰,趁他痛呼之時,抽後就是一腳,直踹上了他的膝窩。
丁蓬猝不及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橠白反剪住了他的雙手,就猶如他們往日裡對待犯人那般将其按倒在了地上,教訓道:“虧你也是女子所生,倒要以男女來論英雄了?!”
話音未落,那李虎便沖了上來。
橠白放開了丁蓬,徑直和李虎打鬥了起來。
丁蓬站起了身,也加入了打鬥之中。
李虎丁蓬雖身強力壯,可橠白不是肉體凡胎,隻三拳兩腳,便占了上風,最後一個漂亮的掃堂腿,就将這兩個壯漢打翻在地,一個捂着肚子,一個抱着腿,哀哀痛呼。
陸歸乘看的目瞪口呆,着實沒想到橠白竟然如此身手不凡!
唰的一下,橠白的眸光利劍一般的射向了陸歸乘,陸歸乘當即一顫,接連後退了兩步,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身手還不如丁蓬李虎,含糊了一個捕快的職位無而已……
橠白一瞧着陸歸乘,隻覺着怒火中燒,上一世要拿自己炖湯,這一世又瞧不起自己是個姑娘,橫豎當下已經動了手,那便新賬舊賬一并算!
如此想着,橠白握緊了小拳頭,照着陸歸乘的胸口直直的打出了去……
咚的一聲悶響,橠白的粉拳竟打在了陸歸舟的胸口上!
方才橠白與丁蓬李虎的一番打鬥,已是吸引了不少的人前來圍觀,在内堂的陸歸舟自然是聽到了。??
即是聽到聲響,焉有不出來查看的?結果他一出了縣衙大門,就看到兩個衙役躺在地上,一個姑娘正對着自己家兄揮拳頭!
陸歸舟不知事情始末,但身為縣令,他也不能任由這等鬥毆事件發生在縣衙門口,可男女授受不親,他又不能貿貿然去攔人家姑娘,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家兄吃拳頭,情急之下,他隻好上前擋住了橠白的這一拳頭。
橠白那一拳是帶着舊仇的,下手極重,待她發覺自己打的是陸歸舟的時候,想收拳也已經來不及了。
強烈的驚訝讓橠白倒吸了一口冷氣,忙不疊将拳頭收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陸歸舟隻覺着胸口一陣悶痛,直讓他耐不住的咳了幾咳,捂住了胸口後退了幾步。
陸歸乘與李虎、丁蓬見狀,紛紛圍上了陸歸舟:“陸大人,可有傷着?”
陸歸舟忙搖頭示意,擡眼望向了橠白……
橠白局促不安,一雙小手緊緊握着,手心已是滲出了涔涔細汗,不由得一陣擔憂,她……她打了陸歸舟……打了她的阿舟哥哥……
陸歸舟望見橠白的一瞬心弦便狠狠的動了一動,那姑娘頭若滿月,面似銀盤,裡裡外外都透着一個圓,肌膚勝雪,眉眼如畫,雙頰飽滿圓潤,宜喜宜嗔,雖身形秀颀,卻是粉嘟嘟又圓滾滾的感覺,一身赤色勁裝,真真是靈動可愛極了。
隻一眼,陸歸舟的心便偏向了橠白……
橠白隻滿心的惴惴不安,那邊廂陸歸乘三人已是急不可耐的同陸歸舟告起了狀,搶先一步将事情的始末同陸歸舟言說了。
陸歸舟雖一心被橠白吸引,可也聽了個大概緣由。
聽罷了緣由,陸歸舟不由得一陣氣憤,轉過身訓斥那三人道:“此事是你三人不對!”
丁蓬、李虎自是不敢言語一二,唯有陸歸乘神色不忿,身為陸歸舟的兄長,竟被弟弟當衆訓斥了,顔面何存?
陸歸乘正欲辯駁幾句,陸歸舟便已是上前一步,對着橠白畢恭畢敬的揖手一禮,賠罪道:“此事實乃家兄之過,還望姑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