橠白腳步輕快,一路回了客棧。
如今的橠白修為尚可,已是不需要日日回到土中滋養了,雖猶是滋養為好,倒也不是非要不可了。
橠白一來到竹遠縣,便投身到了客棧之中,行為舉止亦是和普通人毫無差異,就連到了飯時,她都會下樓去,吃上些米飯和素菜。
橠白是人參娃,本無須飲食,隻承雨露便可,可自打化形之後,她吃些人間飲食也無妨,而且,她嘗過了人間的瓜果時蔬,也覺着味道不錯,隻是不喜葷腥吃食,莫名的覺着腥氣。
橠白回了客棧,徑自回了自己的廂房。
甫一回到房中,橠白便撲倒在了柔軟的床上,開心不已,一連滾了幾滾,今日雖是波折幾許,可結果是極好的,她見到阿舟哥哥了!終于見到阿舟哥哥了!
陸歸舟那邊倒是不及橠白這般舒坦,今日的事,陸歸乘着實是過分,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去和哥哥說上兩句,以後橠白要來此處作主簿,他可萬萬不能心存偏見,再給人家臉子看!
然他這一去,結果可想而知,和陸歸乘鬧了個不甚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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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心頭,橠白一夜未眠。
陸歸舟喜憂參半,望着自己胸口處被橠白一拳打出的一片淤青,心裡五味雜陳,亦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陽光猶如細碎金粉,慷慨的席卷了整個天地。
橠白早早的起了身,梳洗淨面,前往縣衙。
陸歸舟亦是起的甚早,卻是焦灼不安的模樣,用過了早膳便到衙門口去等橠白了。
陸歸乘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裡是好生的氣,直暗暗腹诽:不過就是個毛丫頭,竟還要親自去接!
總而言之,陸歸乘是有些不平不忿的,哪有上司接下屬的?
陸歸舟倒是全然沒做他想,不過是想早些見到橠白罷了。
縣衙門口*
陸歸舟不過等了片刻,心下便已是開始了胡亂猜疑。
她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做他的主簿了?
自己怎得這樣大意,連她姓甚名誰落腳何處都沒問!
就在陸歸舟猜疑連連之時,一抹绯色倩影行過街角,蓦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陸歸舟心中猜疑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歡喜,橠白尚未行至他跟前,他便已是抑制不住的揚起嘴角。
丈遠之外,橠白亦是瞧見了陸歸舟,心中一喜,她加快腳步行至陸歸舟的面前,喚了聲“陸大人”。
略顯生分的稱謂讓陸歸舟心中略有些發悶,他有心出言讓橠白摒除這個稱呼,轉念又覺着不妥,他二人畢竟是初相識,過于親昵的稱呼還不太合适,可不好讓人家姑娘覺着他心思不純。
如此想着,便也隻好作罷。
陸歸舟應承了一聲,引着橠白進了縣衙。
新任主簿首次上職,少不得一番文解要辦,他二人便先行去了書房。
書房之中,一如昨日的窗明幾淨,氤氲着淡淡墨香。
陸歸舟踏進書房,回身問道:“可有帶戶籍?”
“嗯。”橠白點了點頭,自袖袋之中掏出一支小卷軸,交給了陸歸舟。
陸歸舟伸手接過,而後來到書案前落座,攤開卷軸,仔細瞧來。
顧橠白,祈綿鎮人士,年芳二十又二。
陸歸舟瞧着眼下的戶籍,迅速的獲取着關于橠白的身世。
橠白又隐隐有些心虛了,她是人參娃,沒有人的姓氏之說,名字也是她和哥哥随意取的,就連這戶籍也是假的。
彼時她剛剛知曉人間的行事規矩,又逢祈綿鎮的裡長剛剛走馬上任,并不熟識鎮上百姓,她便以戶籍遺失為名,去重新補了戶籍。
那裡長也沒做多想,便直接受理,給她重新做了戶籍。
至于姓氏以及家世,橠白便結合着阿舟的家世胡亂的編排了些,倒也沒有穿幫。
這戶籍雖真卻也是假,每每被人瞧見,尤其是被陸歸舟瞧見,橠白總是會本能的心虛。
陸歸舟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便提筆蘸墨,歸檔記錄。
橠白偷偷松了口氣。
不消片刻,陸歸舟書寫完畢,将文解留存,戶籍還給了橠白。
橠白收起戶籍,擡眼便見陸歸舟拿出來了一枚鑰匙,交給她道:“這是宗案室的鑰匙,以後案宗室就交由你來管了!”
橠白接過鑰匙,鄭重的點了點頭,所用力道之大,連那飽滿的腮肉都跟着顫了顫,模樣像極了認真領命的小娃娃。
陸歸舟微笑了笑,帶路道:“走,我們現在過去案宗室瞧瞧。”
橠白依言跟上,片刻後,二人立身于案宗室的門前。
陸歸舟拿出自己那把鑰匙,上前開鎖。
咔嚓一聲清脆而細微的聲響,那門鎖應聲打開。
陸歸舟在前,橠白在後,二人先後踏入了案宗室。
甫一跨過門檻,便是一股陳年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是塵埃交織着年歲光景的味道,深沉又厚重。
軒幌緊閉,陽光透過窗紙,隻透的過一片昏黃,同外邊的明媚陽光做比,顯得幽暗又壓抑。
一排排的架幾案并列而放,上面鱗次栉比的擺放着卷宗以及一些文書存檔。
陸歸舟前來任職的時候算不得長,案宗室隻命人灑掃了一遍,遺留的案宗還沒有整理。
陸歸舟是故意沒有整理的。
不為旁的,隻為這案宗室裡皆是前任縣令遺留下來的陳年舊案,新舊交替,最是容易出纰漏,且前任縣令去的急,光是未來的及審理的案子就積壓了不少,都封存在此,陸歸舟上任之時,這縣衙裡沒有縣丞也沒有主簿師爺,陸歸舟一個人是真真忙不成的,便隻好暫且擱置了下來,待有了主簿再一并前來整理歸納。
陸歸舟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和橠白一并動起了手。
前任縣令雖不至于是個糊塗官,但也絕非是個稱職的好官,遺留下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案子數不勝數,着實可以用一筆爛賬來形容。
陸歸舟與橠白整理了一上午的光景,方才堪堪清了案宗室的一隅而已。
匆匆用了午膳之後,二人便是馬不停蹄的繼續。
不覺間,天色已晚。
酉時日落,散值時辰已到。
陸歸舟擡首望了望日頭,将手中的卷宗放置在了架幾案上,回身對橠白道:“時候不早了,明日再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