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舟先前的賠罪道歉,橠白原本是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的,畢竟是陸歸舟有錯在先,可他如今還能挂懷她是否會心存芥蒂,這着實讓橠白有些意外之感。
按常理說,橠白是下屬,陸歸乘是她頂頭上司的親眷,她壓根兒也沒什麼機會來與他為難,陸歸舟此舉着實有些……
聽聞橠白如此言說,陸歸舟的神情急切了幾分,他忙說道:“你功夫了得,文筆俱佳,我遇見你,頗有傾慕之感,坦誠而言,我不願隻當你是下屬,若是你也願意,我很是盼着你我能結為摯友。”
如此說來,這倒也說得通了,若是作為朋友來講,他不願她心存芥蒂而心中不悅,也确是在情理之中。
忖度片刻,橠白淺淺一笑,言說道:“承蒙大人擡愛,前日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還望大人代為轉告令兄,也莫要再挂懷于心。”
陸歸舟的一顆心托了底,忙說道:“到底還是姑娘大人大量。”
如此一番言語,難免要憶起當初那日,思量罷了,橠白有些不解,她不是凡人,沒受過當下那男尊女卑的一套言傳身教,于她看來,當下這般着實是不平的很,若說男子的先天優勢大抵也就是體力上的,這無非是讓他們更适合做些體力活兒罷了,可女子心細手巧,這也是先天優勢啊,細論起來,哪有孰輕孰重之說?且話說回來,男子之中陰柔纖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在少數,哪就論的起尊卑來了?
陸歸舟一番話,牽扯出來橠白心中的如斯疑惑。面對陸歸舟,她也并不隐瞞,如實說了。
陸歸舟聽得此言,眼中閃過驚訝之意,倒不是他覺着橠白的如此言辭倒反天罡,而是頗為贊同,可這許多年來,他的如此想法一直是備受同窗的不屑一顧,為此,他甚至成了特立獨行的人,至今也沒得什麼至交好友。
橠白言罷,拿起糖包來,啃了一口,就聽陸歸舟道:“姑娘此言甚是!”
橠白擡眼,對于陸歸舟此言無甚意外,且憑他那日能與她斟茶賠罪,便足以瞧的出他的為人了。
陸歸舟回望着橠白,見她似乎很想聽自己繼續言說下去,遂繼續道:“巾帼不讓須眉的典故不在少數,足以說明女子若是得了機會,未必就比男子差,若真要論起來,女子還要生兒育女,單憑這點,女子的偉大之處便遠勝于男子了。”
橠白咬着糖包嚼嚼嚼,忽而肉肉的腮幫子一頓,生兒育女?什麼是生兒育女?要怎麼才能生兒育女?阿舟沒教過她啊!橠玦也沒教過她啊!
“什麼是生兒育女?為什麼隻有女子能生兒育女?女子又如何生兒育女?”橠白不假思索,直言不諱,發問完了,便低下頭去,又咬了一口糖包嚼嚼嚼。
陸歸舟:“……”
對于橠白接二連三的關于生兒育女的發問,陸歸舟不知如何作答,隻得沉默以對。
橠白等了片刻,也不見陸歸舟作答,心下不解,擡起眼來,疑惑的望向了陸歸舟,就見陸歸舟的俊顔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從淡淡的绯到濃濃的紅,最終猶如一隻熟蟹子一般。
“陸大人,你怎麼紅了?”橠白不解發問。
橠白所言是“你怎麼紅了”而非是“你怎麼臉紅了”,可見陸歸舟羞紅的絕非隻是臉頰而已。
再觀陸歸舟,已是連脖子都紅透了,然而橠白,依舊是那副懵懂單純的神情,眨巴着一雙烏溜溜的水眸,全然不知陸歸舟為何紅成了這個樣子……
陸歸舟難為情到了極點,從小到大,他和姑娘家的接觸也僅僅止步于和隔壁寡居的母女說上幾句話,僅此而已。不過,雖然如此,他博覽群書,那男女之事他也是知曉的,并不比橠白那般單純。
可這種問題,往往是知曉的越多,羞意也就越多。
當下若是陸歸舟也不知道如何生兒育女,他隻怕是會和橠白讨論一道,而絕非面紅耳赤,不知所措了。
“那個……”陸歸舟結結巴巴開口,他忖度了片刻,還是決定回避為上,于是打岔道:“你我既已是朋友,便莫要再喚我大人了,喚我阿舟就是。”
言說完了,陸歸舟依舊是緊張萬分,生怕橠白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問那生兒育女之事。
還好橠白心思恪純,陸歸舟這一岔成功的岔了過去。橠白道:“那怎麼好,你我到底是有尊卑,我怎好如此沒大沒小。”
陸歸舟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微笑道:“既是朋友,還論什麼尊卑?”
橠白想了想,仍舊覺着有幾分不妥,便道:“那我隻在私下裡這般喚你。”
“成。”陸歸舟應着,心下仍是有些擔心橠白會不會撿起方才那生兒育女的問題繼續追問他,急忙起身道:“我先去整理案宗,你慢慢吃。”
話音未落,陸歸舟便已急急忙忙的來到了架幾案前,快速的整理了起來,直到橠白将那糖包吃完,一并跟上來整理,陸歸舟确認她當真不會再追問生兒育女了,這方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不知不覺,又是一日已過。
今日的二人比之昨日多了幾分默契,那遺留的案宗已是整理過半。
黃昏時分,散值用膳,而後各自回房。
天色漸暗,橠白回去了花盆之中,陸家兄弟淨面就寝,一日已畢。
爾後兩日,陸歸舟與橠白依舊是在整理着那間案宗室,期間,接連招募到了師爺與仵作二人。
第三日上午,案宗室盡數整理完畢。
巳時一刻,陽光溫柔而明媚。
橠白将最後一卷案宗分門别類之後,放回了架幾案之上,轉身來到小桌前,提筆蘸墨,在一小折子上記了一筆,而後她将小折子拿起,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念道:“遺留案件一共二百零三件,懸而未決的案件三十八件。”
陸歸舟眉心微動了動,三十八件案子對于縣衙來說算不得多,可這三十八樁案件皆是前任縣令遺留,他全然不知細情,處理起來,到底還是會有些棘手的。
雖如是想着,陸歸舟仍是籲了口氣,如釋重負道:“總算是整理完了……”
無論那些案子審理起來是否棘手,這案宗室總歸是了了。
橠白沒再言語,隻盯着手上的小折子,待上面的墨迹幹涸之後再行收起。
陸歸舟上前幾步,立身于架幾案跟前,擡手将他特意留下的幾樁有破損的案宗卷拿起,回身對橠白道:“這幾個是有破損的案宗,拿去重新抄錄一份,重新蓋印,再行封緘。”
“好。”橠白點了點頭,擡手自陸歸舟的手中接過那幾個需要重新抄錄的案宗:“我這就去。”
言罷,橠白轉身出了案宗室,直奔主簿所用的書房而去。
陸歸舟看着她秀颀的身影袅袅婷婷,直至消失不見,他擡眼望向了萬裡晴空,心中盼望起了下雨……
橠白毫不知情,直奔書房,研墨抄錄。
陸歸舟望了半晌的天,直覺眼睛被烈日刺的有些發痛,滿心失落的收回視線,這萬裡無雲萬裡天,哪裡是要下雨的樣子。
陸歸舟失望的搖了搖頭,轉身進了案宗室,拿起橠白方才書寫的小折子看了看,見墨迹已幹,便将其收起,鎖了案宗室的門,去了自己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