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陸歸舟一行便抵達了孔宅門前。
陸歸舟是初次升堂審案,且前番任用橠白為主簿一事在縣城裡已然甚是轟動,又逢孔家出了人命案,幾乎半個縣城的百姓都圍聚在了孔家宅院門前,準備瞧一瞧這新任縣令如何審案。
陸歸舟與橠白先後自馬車上下來,由孔祿親自引路,一路前往現場而去。
此縣乃貧瘠之地,孔家是難得少有的富戶,其地位可想而知。而孔家所居的宅院,看上去比之縣衙還要氣派上幾分。
進入朱漆垂花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順着那甬道一路走去,直至盡頭,便是孔家主院。孔祿與江芙芷居住的院子。
再向左而行,穿過一道月亮門,便是孔秀珠的閨閣。
行至此處,孔祿觸景生情,神情倏然悲痛,偷偷以袖口拭了拭淚。
孔秀珠是夜半私會,所以屍首并不在此處,而是在遠處座假山附近的一座空置的院子裡。
孔家人口少,宅子大,難免要有空置的院落,隻三五不時的由下人去灑掃一番而已。
方才燕興懷也曾交代,他與孔秀珠偶爾私會,确是在那無人的院落裡去說一說體己話。
陸歸舟率先跨過門檻,自宅子裡行去。
橠白緊随其後,甫一跨過門檻,橠白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氣,不似血腥氣,卻比血腥氣難聞的多,直讓她不自覺的掩了掩鼻。
陸歸舟倒是不曾嗅到甚的味道,面不改色的入了内室。
一入内室,果見一具女屍體仰面朝天,死不瞑目的瞪大了雙眼。
那女屍體無疑就是孔秀珠。
她衣衫不整,家中人不能不顧她死後體面,便在她身上蓋了一條薄被。
陸歸舟略略看了一下,這驗屍的門道他不懂,不敢貿貿然下定論,忙宣了仵作上前。
仵作是近日來新招募而來的,亦是一位二十啷當歲的年輕男子,名喚尹頌。
尹頌應聲稱是,依言上前,蹲下身來,仔細的檢驗起了孔秀珠的屍首。
橠白備好紙筆,與一旁的小桌旁坐下,為尹頌的檢驗做着記錄。
依照慣例與規矩,這屍首在現場要檢驗一番,移挪回義莊之後還要再仔細檢驗一番,确保萬無一失,才會裝殓入棺,待案子了結之後由家人領回安葬。
這孔秀珠是被奸殺身亡,其屍首的模樣定然是十分不體面,為了顧及孔祿身為人父的感受與顔面,陸歸舟特意交代,莫要掀開那失身上的薄被,屍首上的檢驗,待挪去義莊再驗。
可饒是如此,那孔祿再次目睹女兒的屍首,不由得哭倒在一旁。江芙芷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陸歸舟望了他夫妻二人一眼,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甚是理解為人父的心情,見他也并未有擾亂之舉,便也不曾申叱。
尹頌蹲下身,将孔秀珠身上的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了脖頸來。
那已然慘白的脖頸之上,赫然一道淤痕,是甚為明顯的扼掐痕,且再觀孔秀珠的面容,面龐青紫,雙目圓睜,被掐死的特征甚為明顯。
趁着尹頌查驗的空當,陸歸舟快步來到了橠白身後,俯下身來,悄聲對她道:“若是怕了就交給我來。”
橠白略顯意外,側過臉去望向了陸歸舟,原來他還在擔心自己是否害怕……
對死者尊重是一回事,會害怕則是另一回事。對死者抱有尊重之心,不代表就不會害怕。
橠白心裡湧過暖流,而後淺淺的搖了搖頭。
陸歸舟見狀,直起身子,卻并未有自橠白身後走開的意思。心下仍是擔心橠白處理經曆此種場面會有不适之感,卻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初次經曆此種現場。
那邊廂,尹頌查驗罷,朗聲開口道:“死者孔秀珠,頸部有明顯扼掐痕……”
橠白當即回過神來,執起筆來洋洋灑灑。
陸歸舟在她背後站了許久,确認橠白确是沒有害怕以及不适的模樣,這方才轉過身去,在房中巡視了起來。
此處雖時常有人來灑掃,但到底是空置的别院,不免得有些冷清之感。
陸歸舟環視四周,孔秀珠是在堂屋之中被人奸污殺害的,屍身的位置距離門口也就三五步的距離。
堂屋之中的陳設東倒西歪,桌椅也倒了不少,看樣子是經曆過一番掙紮打鬥。
陸歸舟望着堂屋各處,回想着方才在堂上那燕興懷與孔秀珠往來的書信,心下猜測,二人确是兩心相悅。且到此處幽會,也不是初次。而後揣摩起了作案過程,若那燕興懷當真是兇手的話,大抵是一進屋門,便欲行不軌之事,那孔秀珠便拼死反抗,二人一路厮打,方才撞倒了屋中陳設,最後燕興懷得手,有意滅口亦或是失手,掐死了孔秀珠。
陸歸舟猜測罷了,尹頌已是查驗完畢,橠白也已是記錄完畢。
陸歸舟見狀,便吩咐陸歸乘以及丁蓬李虎等衙役,拿來擔架,将孔秀珠的屍首擡去義莊,再進行詳細檢驗。
陸歸乘三人應聲上前,将孔秀珠的屍首放上擔架,起身擡走。
那邊廂,橠白将做好記錄的紙張拿給了陸歸舟,言說道:“大人請過目。”
陸歸舟擡手接過,原本想着待看過仵作驗屍記錄以後再行詢問,奈何正欲過目,便驟然聽聞一聲叮當脆響。
在場之人的視線無不向着聲源望了去。
原來是一塊玉佩掉落在地,驟然碎成了兩半兒。
至于那玉佩,是從孔秀珠的屍首上掉落的。
衆人皆是一愣。
陸歸舟上前一步,蹲下身來,将那碎成兩半兒的玉佩拾起,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
那是一塊圓形的玉佩,古樸雅緻,觸感溫涼。正面雕刻着山水圖景,反面則是雕刻着一個福字,字體流暢而有力,周邊環繞着寓意吉祥的蓮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