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太陽,内外兩城的信仰,會對他昔日的副官說出怎樣的寄語?
“單無绮,我的副官,歡迎回家。”閻銀華的聲音铿锵有力,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黨員的耳中,“人類的命運尚在一片迷霧中,我無法窺視更多未來。我的道路已經走到盡頭,希望你從我的手中接過火炬,将珍貴的火種代代相傳。”
轟——!
黨員們炸開了鍋。
單無绮的腦子一瞬間過熱宕機。
這是近乎明牌的暗示,單無绮最高的期待,不過是等閻銀華退休後,自己爬到他的位子上去。
但首長的意思是——
你将接替我的使命。
你将成為下一個首長。
*
佩特拉來到空無一人的福利院。
公民已經前往避難所,黨員也上了前線,一場大戰迫在眉睫,但她的戰場不在陽光下。
佩特拉哼着歌,孩童般幼小的身體不斷延伸、生長。
記憶不會消失,而隻會被封印。在佩特拉屬于人類的人格沖破桎梏後,她終于想起了她的父姓,以及她的父親。
“我叫佩特拉·薩恩奇。”人類的佩特拉說。
“我叫佩特拉·薩恩奇。”異種的佩特拉說。
問題比答案更有價值,因為方向比成果更需天賦。
佩特拉的父親是波利·薩恩奇,他能從汗牛充棟的資料庫裡,精準地找到蜂群意識并将其重啟,很難說他不是一個天才。
天才是可怕的,因為他無法被基地教化,所以首長流放了他——在他徹底被忌憚和猜疑殺死之前。
他給基地留下了一個謎團。
他的女兒,他親愛的佩特拉。
無人敢斷言天才的初心,無人敢揭開謎團的謎底。
但這個謎底,以及它背後的巨偉謀劃,在調查司從牆外帶回波利·薩恩奇的筆記後,終于向牆内的人類露出了冰山一角。
“不要學我說話,傻蛋。”人類的佩特拉說。
“不要學我說話,傻蛋。”異種的佩特拉說。
“……天啊,我的老爹是個十足的瘋子。”佩特拉翻了個白眼,“他憑什麼敢斷定,我會和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一條心?他隻養我到八歲——八歲啊!一個八歲的小孩,甚至連基本的三觀都沒有健全!”
安多尼滾動念珠:“因為他善。”
佩特拉:“……”
“天才的内心是孤獨的,他始終以上帝般超然的視角,理智而冷峻地審視着人類種族的命運。”安多尼的念珠微微作響,“世界是一片巨大的墓園,生命隻是間或燃燒的磷火。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選擇相信生命的力量,并且相信人類會團結、友愛、勤勞、共榮,即使之前的人類四分五裂,即使之前的人類,已經親手殺死過他們唯一的希望——那位偉大的築牆者。”
“你話真多。”人類的佩特拉說。
“你話真多。”異種的佩特拉說。
一陣悠長的号角從遠方傳來。
佩特拉和安多尼同時扭頭,看向灑滿陽光的窗外。
“異種潮來了。”佩特拉說,“那位傳奇的單副官,想必已經奔赴戰場了吧?”
“哪個你在說話?”
“是我,人類的我。”
“……你騙不過我,佩佩。”安多尼垂眸,“你是波利創生的異種,在佩特拉蘇醒前,你扮演佩特拉,和我一起生活了15年。”
佩佩——名為“佩佩”的異種陷入沉默。
它問:“你會殺了我嗎?”
“會,但不是現在。”安多尼答。
“我能感覺到,你還算喜歡我,至少,你并不讨厭我。”
“你是個異種。”
“那麼單副官呢?”
“我不會殺她。”
“為什麼?單副官也是異種,她甚至隻和你共事了三天。”
“因為我不是波利。”安多尼滾動念珠,他的念珠有72顆,“波利一視同仁,将你和佩特拉都視作他的女兒,但我……不認為你會倒向人類的一方。”
異種佩佩沉默。
片刻後,它問:“每天摩挲那72顆晶核的感覺如何?”
安多尼答:“冬暖夏涼。”
“你們人類真是自私又卑劣,一邊忌憚我的立場,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邊又垂涎我的能力,要我為了你們的大業去死。”佩佩譏诮地笑了一聲,“但是,我要對你說,你赢了。”
安多尼轉動念珠的手停頓了一瞬。
“……在我死後,把我的晶核串在你的念珠上吧。”佩佩的表情柔和又悲涼,“15年來,多謝你了。”
安多尼垂眸。
他第一次躲開佩佩的眼睛,偏過頭,看向窗外。
上帝将世界分為白天與黑夜,一如人類将道路分為光明與黑暗。
有的人行走在光明裡,有的人行走在黑暗裡。
陽光灑在安多尼的瞳孔上,他微微垂眸,随後,深深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