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母的後背腫了一塊,但傷得不算重,情況還算好。
明父既懊悔失手傷了妻子,又氣她一味地袒護兒子,沉聲道:“你每次都這樣,這個不肖子,你護着他做什麼?”
他們父子二人有心結,明母隻想勸和,不想再因為自己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
“親事已經退了,木已成舟,老爺再生氣也于事無補。”明母勸道,“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什麼用?”
明父氣道:“我是為了退親之事生氣嗎?我是氣他自毀前途!他但凡有一點孝心,但凡聽我們一句勸,如今也不會還是一個不上不下的舉人。”
明弈扯了扯嘴角,反問道:“孝?孝,為什麼一定要用順來體現?”
“您把我帶到這世間,就是希望我如奴仆般順從于你嗎?”
明父喝道:“逆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要忤逆嗎?”
明弈反問道:“如果我忤逆,父親就要把我送上刑台,挫骨揚灰嗎?”
明父怒道:“你以為我不敢?”
“夠了!”明母勸阻道,“越說越過了!什麼忤逆?什麼刑台?以後這樣的話都不許再說了。”
她一臉不認同地看着明父,“老爺,這是家裡,不是官府衙門,你在自己家裡,不講“情”,反倒要事事講嚴刑酷制嗎?”
明父不想刺激帶傷的妻子,隻能把心中的怒氣全都壓下去,歎聲道:“慈母多敗兒!”
明父走後,明母拉着明弈的手,歉然道:“這次,是母親失言了,我之前答應過你,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可你父親與鄭家議親時,我卻沒有阻止。”
“不怪母親。”明弈道,“我知道,為人父母,總是希望子女能夠成家立業。”
明母苦笑道:“你什麼都明白。”
什麼都明白,可就是不願意按照父母長輩的心意去做。
這何嘗不應了明父那句話?——天生反骨啊!
若不是脾氣太犟,小時候也不會常常被責罰,也就不會生那場重病,差點連命都沒了。
“我以後不會再站着挨打了,會躲開的。”明弈接過丫鬟手中的藥遞給明母,“你以後不要再攔在中間了,太危險了。”
“知道就好。”明母笑道,“也不知道剛剛犯什麼倔。”
其實明弈九歲之前,也是這麼倔的,又倔又較真,覺得大人做得不對的,就一定要争論出個結果。
偏偏他說得還很有道理,為此,沒少得罪一些迂腐古闆又好為人師的長輩。
倒是九歲時,生了一場重病之後,他的性子突然就柔和了很多,不再事事和人頂着來,但是,也很少再與父母說真心話了。
明弈犯倔的樣子,明母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了。
明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她是想要一個倔強但與父母親近的孩子,還是一個圓滑但是與父母離了心的孩子。
明母的傷好得還算快,沒出幾天就完全恢複了。
明母好了,明弈在家裡也住夠了,他悄悄和明母辭了行,趁着明父出外診,帶着金樂就跑了。
明父回來時,隻見着了他留下的一封信。
信上說,他此去之後,不知何時才會再回來,勸明父不要再背着給他定親事。
聲稱,明父若敢再故技重施,他就敢一輩子不回來。
明父氣得火冒三丈,立時就叫了人要去把他們主仆倆抓回來,明母攔都攔不住。
不過,下人們沿着去往京城的路途連追了十天,也沒找着人,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他們當然找不到,因為明弈壓根兒就不是往京城走的,他此時,正在前往雁州的路上。
他心有困惑,故而要去雁州見見自家老師。
他總是想起鄭姑娘說過的那句話,她說,有些話說出口,會顯得她很卑微,但若不說,她怕是往後想起,都會後悔。
所以,她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勇敢地說出了挽留之言。
這句話,引發出了他深埋于心底的一個畫面,那是他離京之後,一直忘不了,卻又不敢去深想的一幕。
是他與鳳婵音的最後一次相見。
那時,她聽聞他已有婚約,沒有祝福,沒有恭賀,而是氣惱地扔下一句奇怪的話,就氣沖沖地跑開了。
“你都訂婚了和我交什麼朋友?我不和有婦之夫交朋友!”
明弈耳邊回響起這句話,心中彌漫起一陣鈍痛。
“轉道!”他突然對外面的車夫道,“不去雁州了,去京城!”
金樂驚訝道:“怎麼忽然又要去京城了?公子,你不記得鳳丞相說過的話了?”
“我記得。”明弈道,“但是我想試一試。”
“試什麼?”金樂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