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賜城中,無論是向導還是哨兵都活得十分艱辛。
前者雖然從小被收容進白塔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一到成年卻要被身無分文地趕出去,在背負上巨額貸款的同時,還要在環境惡劣的下層掙紮求生。
光是面對這沒有任何過渡的環境落差,就足以在心理層面上擊潰大部分向導了。
為了能及時還上貸款不被驅逐出城,向導們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
而《法案》中規定,哨向群體必須至少每月一次和大數據選中的對象進行配對,這讓從小野生野長,在這個階段已經擁有一些資産的哨兵,成了向導眼中的救命稻草。
但下層的環境對哨兵來說更是殘忍。
因為《法案》的緣故,哨兵被從戰場上退出的當下,如果想要養育攜帶哨兵基因的孩子,哪怕其還未進行分化,監護人也必須定期繳納一筆不菲的金額用以購買哨兵失控災害險。
《法案》剛一出台便導緻了大量檢測出哨兵基因的幼兒被遺棄。
棄兒中一部分會被收容進公益機構進行撫養,但如果深究這幾十年來失控哨兵的背景,90%的青少年失控者都曾有進入過養育機構的經曆。
由于哨兵的身體素質遠超普通人,下層又從不考慮用工年齡,不少企業在特殊崗位使用哨兵遠比使用義體植入者的成本要低得多。
哪怕哨兵損耗率幾乎達到50%,并且在自然生育率低到可怕的如今,也有源源不斷的哨兵或是從人工培育機構誕生,或是從荒野被引入。
哨兵需要向導幫忙維持精神穩定,一旦徹底結合便不能更換伴侶。
如此白塔通過掌控向導将哨兵也掌控在手中,便可壓榨這兩個群體的每一份價值。
這才形成了如今淵底的向導瘋狂拉扯哨兵,而生活剛有一絲起色的哨兵,甯願超劑量服用小白片也不願和向導扯上任何關系的局面。
在幾十年前明明是在戰場上守望相助的兩個群體,卻變成了現在這種扭曲的關系……
“你是說你不想結婚?”
思緒不小心有些跑偏,看着眼前之人坦蕩的神情,奚澤有一瞬間的恍惚。
實際上在桃嘉提出拒絕配對的當場,奚澤本該馬上同意,然後迅速結束掉這場飯局回去加班。
但他偏偏鬼使神差地多問了一句。
“……為什麼?”
其實他想問的是——為什麼不向他要錢?
倘若哨兵沒有結婚的意向,那就為匹配到的向導解決當月貸款的50%,對方便不再糾纏。
這幾乎已經是在匹配機制實行這麼多年來,哨向之間漸漸形成的默契了。
往常奚澤在此基礎上甚至還願意多給一些。
或許是因為對曾經哨向之間親密關系的傳說還有些向往與好奇,讓他才忍不住想再追問一下原因。
然而這句追問在桃嘉聽來,簡直就像她真的去參加相親,結果沒想到相親對象對自己有意,在被拒絕後仍舊進行不甘的追問一樣讓她頭皮發麻。
她承認對方有錢又長得好看,在相親市場上的質量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程度。
但據她的了解,結成伴侶是需要她履行向導的義務來着……
可她完全沒做過這樣的事,也不太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桃嘉依舊選擇實話實說。
“在匹配信息那裡,你應該能看到我的資料,精神力等級隻是最低的E級……”
說着話,她也點開奚澤的資料看了一眼,結果被金閃閃的S差點閃瞎眼睛。
“咳,且不說我們之間的層級相差太多,會導緻疏導效率低下的問題,可能是等級太低的原因,我的精神力其實有一個緻命缺陷……”
“我無法進行更加深入的疏導,換句話說,我沒有辦法和伴侶進行到……徹底結合的程度。”
意料之外的回答。
無論是說出的内容還是桃嘉因此而流露出的慚愧神色,都讓奚澤感受到了一絲不可思議。
不能與哨兵徹底結合的向導,意味着無法對哨兵進行徹底的掌控,意味着與其登記結婚的哨兵永遠都會是自由身!
擁有這個特性,那等級低又算得了什麼?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讓其他哨兵知道這一點,她究竟會被多少人哄搶?
想到這裡,奚澤忽然一愣。
原來如此。
問題出在他身上。
是自己的條件沒有讓對方滿意嗎?
論家世,他的家族在《法案》出台之後就被迫走向了沒落;論财力,家族實業幾乎都被财閥所瓜分,除了錢他幾乎不剩什麼了;論事業,他才因為某些原因被從上層發配到了下層處理局;就連他的精神體……也不是可愛的類型。
的确是沒什麼競争力。
但倘若對方的特性屬實……他便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手。
好好想想,他到底還在哪裡擁有優勢?
奚澤少見地陷入了焦慮之中。
服務生送上了餐前冷碟,他借此冷靜了下來,
即便内心再不平靜,他的神情從始至終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你說的這些并不是缺點,甚至對我來說非常有吸引力。”
他忽然産生了一些疑惑:“難道在此之前,你都是用這個理由拒絕其他哨兵的嗎?”
資料上顯示她的年齡已經22歲了,自16歲成年之後,按照每月一次的配對頻率來算,她至少應該經曆了60到70次相親。
如果她對每個哨兵都是這樣的說辭——
那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直到現在還是單身的?
而且還這麼不設防地直接現身于這家安保并不算周密的普通餐廳……
他集中注意感知了一下,附近也并沒有任何人向這裡投來觊觎的目光。
難道說……
奚澤想到了兩個可能性。
要麼是她在說謊,要麼是隻對自己說了這個特性……
謊言的話稍加驗證倒是很輕易就會被拆穿。
但無論是哪個,對方的意圖已經變得清晰起來。
她是在等他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