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對撞後分開。
明珠甩了甩手,總感覺這次力道比之前大,是因為怨念加持嗎?
斐子辰不顧剛才的反震力,再次欺身上前,避開衆人耳目,嘴唇翕動,無聲吐露了三個字。
明珠讀懂唇形後眼神一沉,同時,原本打算拉開距離的腳上動作一變,不退反進,出人意料地刺出一劍。
驚豔劍光如同迅疾雷電。
她剛才竟是留手了。
好快!
斐子辰瞳孔一縮,看到劍刃殘影時已經躲閃不及。
噗。
劍刃入體。
明珠反手拔出劍刃,斐子辰胸口瞬間湧出一灘血花,捂着傷口低咳。
“今日算我技不如人!走!”
黑衣人躊躇。
斐子辰加重語氣,厲聲喝道:“我說走!”
黑衣人最終選擇護着斐子辰退走。
他們來得快,走得也快,眨眼就沒了蹤迹,留下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
折騰了一夜,天蒙蒙亮。
雨已經停了。
“窮寇莫追。”
公主府侍衛和羅師旋身上各有負傷,明珠指揮沒受傷的侍女将馬車上的傷藥搬下來,分發給傷員上藥。
衆人原地修養。
明珠手裡也拿着一瓶傷藥,坐回火堆旁。
因為斐子辰留下的三個字而心緒不甯。
容蘊華給羅師旋上完藥。
“那些人是沖着我來的。”
寺廟内可坐觀全局,她不是瞎子,相反睿智不輸男子,看見黑衣人悍不畏死往廟裡闖,心裡頓時和明鏡一樣。
羅師旋本來就對京中的權力傾軋厭煩不已,親身遇上朋友殘殺的戲碼更是煩躁:“六皇子是瘋了嗎。他不專心去争那個位置,來為難我們幾個沒權沒勢的女眷做什麼。”
一時沉默。
“剛才斐子辰悄悄對我說了句話。”明珠揮退閑雜人等,猶豫了下,還是沒瞞着她們,“他說那些黑衣人是錦衣衛。”
“不可能!”羅師旋瞪大雙眼,“錦衣衛都是官宦子弟,且數量有限,哪有昨夜那般悍不畏死的?”
最關鍵的是,皇子絕對沒有那麼大的權力能驅使錦衣衛,能使喚他們的隻有一人——
皇帝!
三人皆因為這個可能心神微震。皇上日理萬機,為什麼要費功夫來殺她們幾個女子?
羅師旋不敢置信,斬釘截鐵:“絕無此種可能。”
“雖然我也暫時想不明白緣由。”明珠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凡人的身體已經開始疲憊,她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接着說,“不過斐子辰是你們朋友,他的性格你們應該是最清楚,他是會說這麼明顯謊話的人嗎?”
不是。
斐家郎君聰穎多智、端方持正,這種一眼假的離譜謊話,他是根本不屑于說的。
羅師旋沉默了。
一邊是武将們世代忠誠的皇帝,一邊是已經站隊皇子的竹馬,她搖擺不定,不知道該相信誰。
容蘊華通透笑笑,開解愁眉不展的兩人:“可是他之前也不會來殺我們。桃花楊柳色,故人心易變,我們那些了解也未必就是真。”
羅師旋想反駁什麼,目光掃到廟門口還在上藥侍衛,目光一暗,悻悻閉嘴。
明珠撐着下颌犯困,點點頭:“阿華你心裡有數就好。”
*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京城數百裡之外的洛州,新上任的州令林海已經忙碌了一整宿。
近日天氣反常,接連大雨,洛水河泛濫成災,已經淹毀了無數農田。若不是府衙反應迅速動作快,在河水泛濫之前,就已經組織百姓往高處遷移,恐怕受災的就不隻是農田了。
不過如今也不好過。
糧食是百姓的命。
農田被淹,這一季莊稼眼看着就要保不住,等洪水褪去,不知道會多出多少流離失所、缺衣少糧的百姓。
林海做官為民,這些天為治下百姓愁得茶飯不思。
連夜寫奏折請求朝廷減免稅負。
“大人!大事不好了!”
燭火映着窗戶,林海運筆如飛,情真意切、聲淚俱下描述洛州的困難,書房門就是這時候被推開的。
冷風灌入,宣紙嘩嘩作響。
林海看向冒雨進來的中年人,放下狼毫:“何事慌張?”
中年人是他來洛水之後新招的管家,為人沉穩,如果不是緊急情況必定不會如此慌張。
中年管家苦着臉:“江、劉兩家又鬧起來了,說是劉家告江家占了他們的田,江家說劉家家仆欺辱了他們收留的百姓就是不給他們面子,兩家各不相讓,非要大人主持公道,如今已經到府衙門口了。”
江家和劉家是洛州的門閥,素有恩怨,自從林海任職以來,兩家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鬧,官司不斷。
林海聞言也是頭疼地歎氣。
劉家是附近的大族分支,屬于打了小的來老的;江家根基淺,但是出了位盛寵不衰的貴妃娘娘。兩家都不是好惹的,林海也隻能小心平衡雙方。
“我換身衣服,稍後就去……等等,請江家主過府一叙。”
林海眼神幾經變換,終于下定決心。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這次災情,洛州的門閥貴戶中,江家第一個開門接納無處可去的百姓。比起行事張狂的劉家,林海當然更傾向錢多人傻隻是有些虛榮好名聲的江家。
何況江家背靠大樹,真要計較起來,劉家根本不夠看。
體型矮胖的江家主來得很快,一進門就高聲呼喊着“大人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他穿戴一身亮閃閃的黃金,看起來像個普通暴發戶鄉紳,卻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之父。
林海戴起社交假面,熱情地接待了對方。
“這次事件經過我已經了解了,江家也是為洛州分憂,情有可原。劉家這次實在是太過了……不過劉家勢大,本官除了訓斥兩句,卻也無可奈何。”
林海多次暗示江家主找宮中的貴妃做主,并且表示如果需要,他願意給江家作證。
不過原本撒潑耍賴的江家主,在聽到林海的暗示後卻沒有答應,眼神閃爍:“……也,也不是什麼大事,何必讓她擔憂。”
不等林海再提,江家主一溜煙告辭跑了。
人走的時候,連茶水都還沒涼。
管家稀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江家主那張嘴,能叭叭一個時辰不帶停的,每次江劉兩家的糾紛又臭又長他絕對功不可沒,這次竟然走得這麼利落。
“不對啊。”林海摸摸胡須。
受欺負之後,尋求親近之人的庇護,是人之本性。為何江家主卻避而不談?他也不是那等不願享用權勢好處的品行高潔之人啊。
而且江家主愛慕虛榮,家裡出了個縣令都每年說一次,但是在公開場合提起貴妃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林海越想越不對,涉及皇宮中事,林海不敢大意,将察覺到的種種異常之處記錄下來,親自送到連翠建立的秘密通信渠道。
“速送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