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送走了親房他的伯叔們,又去廚房裡忙活了,到了下午四點半過了不到五點,收拾擦淨了四方小炕桌,先端上了四碟腌鹹菜和素菜,有鹹韭菜,酸白菜,紅蘿蔔絲,綠蘿蔔絲,後面馬上就端來了長面。
“剛吃守時間不長,還飽這裡,不吃了。”介紹的媒人和女婿娃的親戚們都再三推辭着。“這是講究,就吃上一碗。吃了長面就是一家人了,常來常往,進了一家的門就是一家人,在自家屋裡,可不能裝假了。”他母親殷勤有佳地招呼着新親戚們。
介紹的媒人和女婿娃的親戚們再不好意思推脫了,上到了炕上,看這桌上的長面,那是面白,細,長,上面的肉臊子切得細毛,全是瘦肉,湯色深而不濁,食欲立馬就被勾了上來。
動起筷子來品嘗。肉臊子嚼着很香,豬肉的腥臊膻味一點沒有,肉很香,鹹而不重,荦而不膩。面是下熟後經過冷水漂過的,細長的面絲,熟而不爛,脆而不生,各自獨立,與根都能從湯碗裡夾出來的。特别是面的味道很不錯,肉香味入了湯裡面,湯的香味入了面裡面,臊子,長面,面湯三味合一,怎麼能不香呢。
這就是橫城一帶正宗的民間小吃長面,在現在應該是得到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的地方名小吃。他是吃着長面長大的,反正他是百吃不厭,就看是做得正宗不正宗了,有沒有機會吃了。
說不吃,吃飽了,可介紹的媒人和女婿娃的親戚們,每人又吃了兩碗長面,邊吃邊贊不絕口的說着,“這是我吃到的最好的長面”,“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長面”。他母親勤勞聰明的手藝活再次獲得了人們的肯定和贊賞。
送走了介紹的媒人和女婿娃的親戚們,他母親又忙碌着去收拾桌上的杯碟碗盞,進廚房洗鍋刷碗,歸還借來的桌椅闆凳,打掃衛生。雖然是身心勞累辛苦,但臉上卻挂着笑容。
他母親想來想去,做出一個決定來。有一天,他母親爬到上房的大炕上,把這新女婿送來的兩千元錢,跪到炕上東面靠牆壁的衣架下的三頭大櫃靠地下一邊,開鎖打開了櫃子這扇蓋門,從裡面取出來一個拳頭大的小包裹。打開這個小包裹時,看到染料染成的一塊藍布中央,有一片已經褪色變成了白色,是他母親包錢一直用得的方塊布巾,證明這個藍布方巾已經有些年成了。
他母親顫抖着瘦長幹枯的右手,上下左右,輕輕打開左手掌上撐着的這個包裹,拿上這沓錢,又數了一遍,正好是一百元的人民币二十張,又兩手整理齊了這沓錢四邊,将這沓錢趕緊放回藍布方巾中央,重新左右前後,折疊着包成了原樣的小包裹。
他母親雙手捧着這個裡面是錢的小包裹,像是拿着全家人的身家性命一樣,轉身看着他,鄭重其事的說道,“耀庸,這錢放到這裡也不安全,你先帶着保管”,他看着母親這個樣子,就把這筆在當時來說也多現在也并不多的錢,帶到自己身邊保管了起來。
好花不長開,好景不長在。過了一段時間,他哥嫂就開始傳觀了,先是他哥哥在他母親跟前說,親房們對他們把妹妹給到他母親娘家那個地方有意見,說那個地方太苦焦了,還說得更危言聳聽,連吃得水都沒有,我們川水地區的姑娘們可千萬不能給到那個地方去,他們那個地方的姑娘們千方百計往黃河邊的川水地區跑哩。
“他們喝酒吃肉的時候怎麼不吱聲,早幹啥去了,現在才說這裡。”他母親拉長了臉,臉上布滿烏雲,很生氣的對他哥哥說道。
多年後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場皇黨和後黨之間的戰争,皇黨勝利了,但事于願違,給他妹妹帶來的卻是滅頂的災難,最終妹妹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母親終于沒有能抵抗住來自親房們的指責,不滿,壓力,同意悔婚,退了這門親事。家裡來信了,是他妹妹寫的,信中叫他回家處理退婚的事兒,他明白一定要把他妹妹這兩千元錢聘禮帶上,歸還給沒有做成親戚的女婿娃家。他母親好幾年的精心策劃經營,操勞費勁,全泡了湯,白白忙活了地場。他處理完妹妹退婚的事,回到了單位上班。
忽然就有一天,兩個人來找他,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他一愣,終于給認出來了,是他妹妹退婚了的女婿娃與其母親,怎麼是他們來找,預感事情有些不妙,在單位上處理事情,一定得十分的謹慎。
别站在外面說話,進屋坐下說。他把這一老一少讓進自己的辦公室裡,“你們家要退賠我們的财禮”,老的說,“不是都給你們退歸了嗎”,他奇怪的說道,“不行,我們買得衣服,還有招呼人的費用還沒有給”,老的又解釋道,“我們為這事也花了不少錢”,他也不高興的說道,“是你們先提出退婚的,又不是我們,應該你們全賠償才對”,小的這時也憤憤不平的插話道,“你别多嘴了”,老的不讓小的說,“你給不給?”老的問他道,“這--,有點不合理吧,你說賠多少?”,他很生氣的說道,“一共兩千元,馬上就給,不給我就找你們單位領導評理去”,必竟是老的曆害,抓住了他的死穴,“沒有那們多呀?”他口氣軟了下來,“一分不能少,你看着辦吧”,老的堅持不變,“好好好,跟去取吧”。
他拿着存折,這一老一小跟着他,好像押解罪犯一樣,三個一同進了對面一家銀行,取出來他工作這幾年剛存得兩千多元中的整狀,嶄新的一百元人民币共二十張,點數了一下,遞過去給了這老的。
這一老一少拿着錢,就歡天喜地的又說又笑地去搭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