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對自己不懷好意,崔玉臻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今天這一場不過是初次試探,誰也沒正經出招,自然誰也沒輸。
但是跟前世相比,她今天的經曆簡直可以稱得上幸福。她二十多年來刻進骨子裡的禮儀規矩,讓張太後愣是沒找到可以挑剔的地方,再加上盧太傅的教導和母親兄長的支持讓她底氣十足,雖然面上謙和恭順,但是言談舉止間并無一絲前世初入宮時的畏縮怯懦,張太後自然也不好輕舉妄動。
鋒芒畢露自然是容易吃虧,可是示敵以弱的同時讓對方覺得自己不那麼好拿捏,總歸能少吃些不必要的苦頭。
當初的她生怕被太後挑出毛病,總想着韬光養晦,少受些責難,直到被欺到絕路上才開始反擊,還因此受過李元璟的責備。現在她卻不在意了,因為張太後和自己的立場天然就是對立的,和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關系并不大。張太後絕對不會讓坐在皇後位子上的那個人好過。
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偏偏不受這份窩囊氣。
“娘娘,太後賞的東西怎麼處置?”阿芙雙手捧着禮盒,小聲的問。
崔玉臻目視前方,神色不變:“先找個地方單獨收起來,等下晌無事了再拿來給本宮看。”
她跟阿芙阿薔兩個私下說話的時候一直是以“我”自稱的,阿芙聽着就知道有外人在,她擡起頭來張望了一下,臉上是了然之色:“娘娘,各宮的主子們都來給您請安了。”
崔玉臻不可能像張太後那樣拿捏妃嫔,畢竟她除了占着個皇後名分,論家世背景可遠遠比不過眼前的幾個人。她一步一步走得不緊不慢,但臉上卻挂了個略帶歉意的微笑:“本宮方才去慈安宮給母後請安,竟忘了交代她們請衆位妹妹進殿歇息,是本宮的不是。各位久等了,快些進來說話吧。”
她因是新婚,身上穿的是正紅色的宮裝,越發襯得她雪膚烏發,眉目如畫。她面帶微笑,站在秋日正午淡金色的陽光裡,美得令人連呼吸都放輕了。
等她坐下來受禮,崔玉臻才覺得十分不對:今天是她作為皇後,第一次讓衆妃嫔請安,按說這宮裡所有有名分的女人都應該過來才是,可是,跪在她面前的人也太少了。
方才遠遠的看着人多,等走近了才發現大部分都是宮女們,真正的主子居然隻有三個。
倒也不是生面孔,跪在最前面、一身杏黃色華服的是貴妃張氏,她身後,身形纖瘦一襲水藍色宮裝的是孔淑妃,最後面跪的是穿着銀紅色衣裙的穆昭儀,都是跪着,她卻比前面兩位高出半個頭來。
她們都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李更衣跟郭采女呢?還有什麼林答應、趙答應呢?崔玉臻知道李元璟如今膝下并沒有子嗣,卻沒想到他後宮裡的女人也這麼少,倒真是讓她意外。
果然這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一個李元璟。
崔玉臻這一世有的是要緊事要做,不願意把精力放在後宮女人們的争鬥上,因此也沒有正經打探李元璟的後宮,反正都是老熟人了,她有法子應對。現在見到了正主們,人少了更好,省心。
她腦子裡轉着念頭的功夫,張貴妃先忍不住了。
“皇後姐姐,你是不是分不清臣妾們?倒是為難你了。”張貴妃仰起臉,笑嘻嘻的直視崔玉臻。
她的身形并不胖,甚至可說得上纖細,可是偏偏臉生得十分圓潤,瞧着倒也稱得上一句嬌憨可愛,不過崔玉臻看得見她眼底的冰冷嫉恨。
崔玉臻勾勾唇角,也學着她的樣子,夾着聲音道:“并不是。幾位妹妹風姿各異,本宮一見就知道各位的身份,并不為難。方才有些出神,實在是因為本宮沒想到陛下是如此自律之人,這麼多年來身邊竟隻有三位妹妹。”
這話就有點兒不好接了。張貴妃得意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扭曲,她飛快的調整了表情,卻也沒有繼續說話。
崔玉臻這才叫了起,賜座上茶,和她們閑話。
“幾位妹妹進宮都比本宮早,想來對宮裡也熟悉,平日若是有空,不妨多到本宮這裡走走,咱們說說話也好。”崔玉臻笑眯眯的說。
孔淑妃微微笑了笑,穆昭儀則是滿臉戒備,倆人都沒回話,還是張貴妃掩口一笑:“皇後姐姐這樣熱情,那咱們肯定是要常來的。”
站着的阿芙皺了眉。
崔玉臻看不見阿芙的表情,不過心中冷笑。昨天晚上那一出,被李元璟用呂萬“詛咒主子”糊弄過去了,她是不打算深究,可并不表示她傻,連這麼拙劣的小把戲都看不出來。這會兒張嫣然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撒嬌賣癡,還真是不把自己這個皇後放在眼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