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璟對謝尋的觀感要比崔玉臻複雜得多。
作為皇帝,毫無疑問,謝尋是叛國的亂臣賊子,害他國破家亡的元兇之一,而作為男人,謝尋又是他算不上情敵的情敵——謝尋和孔氏的事兒,在亡國的時候他總算是知道了。然而,孔氏進宮後和謝尋再無一絲聯系,也算不上給他戴了綠帽子,他本身對孔氏又沒有多少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對她才華的欣賞和她母子早亡的惋惜,所以當他最後知道謝尋裡通外國的緣由時,隻覺得荒唐而憋屈。
這個李家王朝千瘡百孔的,滅亡也不是謝尋一個人的功勞,再加上這麼複雜的感情糾葛,于是李元璟重生之後一直下意識的回避了這一段,沒辦法,他一睜開眼,孔氏就已經進宮了啊!
他不是沒想過把孔氏弄個假死,然後送到謝尋府上,可是當時謝尋遠在千裡之外守孝,他沒那個本事把人送那麼遠,隻好先訓練暗衛。在這期間,别說崔玉臻一再提醒了,就算是崔玉臻鼓勵他擡舉孔氏,他也不敢多看這人一眼,唯一的一次跟孔氏打交道就是讓她老爹趕緊出銀子去赈災。這輩子,他可是說什麼都不敢碰這位大才女了,至于皇後的打算,他一概不幹涉。
雖然他覺得皇後這個辦法有點兒懸,但是既然是她想要做的,自己肯定隻能支持。
皇後又不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他還是得再跟她說說這個事兒,老是點到為止,他怕謝尋想法子直接弄死了自己。
正好還有玲珑的事情,得一起說道說道。
渾渾噩噩活了一輩子,他到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意,這回可不能出差錯。他沒腦子,可是有嘴啊,有什麼事兒趕緊說,搞那麼多誤會浪費感情勞民傷财作甚。
打定了主意,他立刻起身,叫呂萬:“你去打聽打聽,郭更衣平日喜歡吃什麼穿什麼,安排些送過去。”
呂萬瞪圓了眼睛,好歹沒問什麼不合時宜的,略頓了頓才應了句“是”。
“好生去辦,郭更衣是太後那裡出來的人。”李元璟嚴肅道,“且朕見她相貌儀态都尚可,嗯,朕甚喜。”
呂萬眼珠子轉了好幾圈,領了旨意出去了。
全程跟在李元璟身後的羅全對這位主子刮目相看:在太後面前裝色胚,貴妃面前裝無辜,郭氏那裡更絕,當面是霸道冷酷看穿一切的帝王,背後是絞盡腦汁讨佳人歡心的舔狗,虛虛實實,沒一句真話!
李元璟一回頭,看到羅全一言難盡的表情,皺了皺眉:“你想什麼呢,小羅子?”
羅全嘴角抽了一下,真誠道:“陛下深謀遠慮,智珠在握,奴才歎為觀止!”
“朕的智慧是你能參透的嗎?”李元璟擡手讓他幫着披上大氅,一臉的神秘莫測,“你隻當眼前的事無足輕重,卻不知将來能撼動天地!”
羅全不理解,但是大為震撼,自家的陛下在沒有王爺督促的時候也知道上進了,要搞大事情!
然而李元璟的高人姿态隻維持了片刻,一進長樂宮,他的臉上就立刻挂上了欠揍的傻樣:“這就是你們訓練的成果?要是就這樣的話,朕赢定了!行了行了,都起來吧,接着練,朕也好再瞧瞧。”
穆昭儀正低頭行禮,聽着這話,馬上就站直了身子,指揮剛剛站起來的宮女們繼續操練,全程就當背後的皇帝不存在。
李元璟也不惱怒,饒有興緻的看了片刻,直到去聽講的崔玉臻回宮才跟着進了正殿。
“皇後還真的日日去聽那位講書啊,難道她的學問比盧太傅還好?”李元璟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擺擺手讓宮人們下去,隻留下了他們夫妻的心腹。
崔玉臻見他已經坐下了,也不好進内殿去換衣服,便也坐下來道:“回陛下,不一樣的。孔先生的許多見解十分新鮮,臣妾覺得受益匪淺。”盧太傅講的是上位者的為君之道,孔氏講的卻是真正的文章學問,崔玉臻是真的覺得值得學。
李元璟胡亂點點頭:“行吧,知道你看重她。那什麼,你說的法子,有幾分把握?再等下去,他們可都老了。”
“他們?”崔玉臻扭頭看他,“陛下知道的東西看來不少呢。”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裡頭有水光潋滟,因為說着調侃的話,她的眼角微微挑起,像細小的鈎子。李元璟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忘了接話。
“陛下?”崔玉臻見他不說話,隻盯着自己,便明白了,李元璟再如何不成器,好賴也是個皇帝,手裡總是有些東西的,并不容許自己打探。
她連忙正色告罪:“臣妾言語不當,請陛下恕罪。”
“嗯?你如何言語不當了?”李元璟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回過味兒來,擺擺手,“咳,皇後千萬不必如此戰戰兢兢的,朕的都是你的,想問什麼就問。”
話是這麼說,崔玉臻可不敢真的去問,幹脆轉換了話題:“陛下這會兒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啊,那個,”李元璟明明沒做什麼,可這麼一開口,總覺得有些理虧,“郭氏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崔玉臻微微一笑:“聽說了,恭喜陛下再添新寵。那位郭妹妹,聽說是個樣貌氣質都十分出衆的佳人,還在母後身邊聆聽過教誨,陛下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