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在軍中告訴他人自己腿疾,就連父親,亦不知道。
隻有軍醫知道,他求了好久,才讓軍醫瞞了下來。
但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痛,比死亡還要煎熬。
那就是,孤獨。
他從未如同今時這般,感到疲憊不安。他以為,他成為了名揚萬裡的将軍,所有的苦難都會因此而消散。
殊不知,這苦難依舊在。此刻,卻更勝往昔。
該死的腿疾,卻在這一刻,又複發了。
明明炭火還在燃燒,可他竟不明白,為何此刻的疼痛,會比昨晚還要難熬。
他試圖挪動,可這股疼痛,卻肆意地侵蝕着他的意志。
他不想大喊出聲,不想讓外人知道江府的少将軍,卻是一個雙腿殘疾的廢物!
他不想,亦不願。
在疼痛難忍時,他無意間瞧見身旁有一滴水掉落于被間,染濕了一小片水花。後來,又是一滴,一滴……
他覺察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顫抖着。縱使他此刻想言語,亦無法出聲。
房内無他人,他不知道該與何人說,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要是再沒人的話……
他,真的要疼昏過去了。
他從來沒有像今時這般無力過。
在他昏過去之前,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他從不懷疑是誰,因為他知道,錦枝來了。
她終于來了。他等了她好久。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毫無征兆地等了那麼久。
幸好,在他昏過去之前,她回來了。
她瞧見二公子面容,緊緊皺着眉,原先光潔的額頭冒着些許細密的汗珠,悄然落在被子上。
那是冷汗。
她知道,二公子此時,定是疼痛難忍了。
她在一旁輕聲地安撫他,又從她随身帶的香囊裡抽出針灸包,手上拿着些許合适的銀針,将他的雙腿放平後,又朝着腿上合适的穴位紮去。
“嘶……”她雖未聽到二公子大喊疼痛,可二公子竭力隐瞞的呻吟聲,還是讓她聽到了。
她總是暗自抱怨二公子,總是一個人咽下所有的苦痛。可是,她看着二公子強忍疼痛的模樣,她亦會心疼的呀!
快到斬亂麻,她快速為二公子施完針,又快速地把枕頭墊在二公子的後背,試圖讓他好受一些。
片刻,她便瞧見二公子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公子總是在隐隐地說沒事……”她嘟起嘴,心裡暗自想道,“他總是這樣……”她越想越挫敗,總是抱怨自己不能替二公子分擔。
可一旁的江時晏,從來沒有說她不是。他對錦枝,甚是感激。
在他最難的時候,錦枝跟在了他的旁邊。别家公子總會讓他身邊的丫鬟吃香喝辣。而他……
他是個雙腿殘疾的廢物……
他住的地方,真的是老破小,連下人都不想來。要不是他被皇帝封賞,隻怕是……
他曾經見她因為替他施針,額頭上流着些許薄汗。他往日還能随手拿着一旁的毛巾,輕輕地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水。
可今時……卻已無力。
他總是把她推向外邊,曾一次一次地和她說,跟在他身邊沒前途。可她從不抱怨,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替他針灸。
他總是暗自想着:“錦枝,我不值當的。”
可她總是義無反顧,從未嫌棄過他的出身,從未嫌棄過他的不受寵,從未在他跟前抱怨她受到的委屈……
他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