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雖然嚴肅了些,平日裡甚少因小事而大怒;在軍營内治軍雖然比在江府嚴厲了些,可終歸還是為了将士們的性命……
獅子搏兔尚需全力,輕敵,乃兵家大忌。
父親這番苦心孤詣,隻不過是能讓他成為更好的将軍罷了。
他從未想過,父親會因為眼前之景而大怒。隻因以前甚少有人在乎他,有人心疼他……
如今峰回路轉,也算是有人心疼了吧……
應該吧。
江禦瀚遲遲沒等到江時晏的抱怨。
平日裡江時願稍不順心,便會在趙夫人面前抱怨這屋内各種拜訪物品的不是。不是嫌棄這些個物品難看,就是嫌棄這些個物品破舊。
雖然這些個物品在京城之中,也是個數一數二的珍品了。
江禦瀚往日總能聽到趙夫人在他跟前抱怨,雖然内心不悅,可面上還是答應了。
江時願雖然不學無術了點,總歸還是這江府唯一的嫡出,嫡子想要好點的東西也不是不可以。
江府财力雄厚,也未嘗不可。
直到現在……
他親眼看到了眼前的破敗,又看到他的晏兒平靜的面容,心裡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這裡看上去竟是如此整潔。可見這裡的主人日日小心地收拾着這裡。
除了江時晏,無人注意到有人在他背後發出了隐隐地哭腔。
那是錦枝。
寒微軒上下,除了母親之外,最心疼他的,就是錦枝了。雖然他總是讓她不要心疼他。
他的頸肩仿佛被定住了般,不敢再回頭看。愣是凝視着他目光所及之地。
他不敢。
他不敢想,她到底該多難過。
還是他對不起她。
江禦瀚看着眼前的床鋪,下意識地想撫摸。可他的手,終歸還是停滞在空中。
隻聽得他長歎一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被老爺的怒火牽連。他們不忘用眼神示意江時晏,祈求他能站在老爺跟前,好平息老爺暗藏在深處的怒火。
他們終究還是失望了。江時晏還是和以前的性子一樣沉默寡言。
這裡終究還是化為了無形的戰場。
江禦瀚還是懷揣着複雜的思緒,抓着床鋪上的被子,嘴唇微張,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隻因這被子,太薄了。薄到晚上睡覺都會讓人覺着冷。
他并不知道,這床被子,已經是寒微軒最好的被子了。
寒微軒内兩個女人,已經把這裡最好的東西擺在了江時晏的房間了。
被子上更是有密密麻麻的針線,那是璃姨娘将被子上的每一個缺口封好。好到都能掩蓋主人身上遭遇的種種苦難。
但終歸還是露出了些許破綻。
江時晏看到了。他知道,那是他強忍着腿疾的時候,把被子咬處了一個缺口。
雖然這個缺口很小。
他聽到背後的抽噎聲愈演愈烈,試圖想要回頭安慰她時,隻聽她道:“二公子……”便小心地挪動腳步,站到他的身旁。
“唉……”他歎了口氣,知道錦枝這會是真的無禮了。
有錯就得認罰,這是父親教他的,他更不會借此機會逃避責任。
仆從沒管好,是他做主子的錯,責罰理應有他來承擔。
當務之急,更是要安撫好錦枝的情緒,可不能愈演愈烈啊。
他隻能趁旁人不注意,對上錦枝的目光,點了點頭。
“混賬!”江禦瀚難得在衆人面前發火。
衆人從未見過,老爺竟然頻繁在他們面前公然為二公子撐腰。
而且,還不止一次。
他們從未想過,老爺竟然會讓家中的庶子從正門進入。還是他們最不看好的那位。
衆人的目光朝向江時晏,各懷心思。隻不過,沒有人敢當衆蹙了老爺的眉頭。
“這就是我江府庶子住的地方?”隻聽江禦瀚怒聲吼道。這聲音,在破舊的寒微軒内回蕩,讓人振聾發聩。
“是誰負責内務的?竟然如此懈怠!讓我江府的二公子住在這種地方?”隻聽江禦瀚的話語越說越響,胸腔劇烈起伏着,額頭上更是青筋暴起,還帶着些許熱汗。毫不掩蓋臉上的怒容。
這怒容,足以将此地焚燒殆盡。
沈管家頂着怒火,小跑到江禦瀚的跟前,彎着腰,顫抖着。他戰戰兢兢地說道:“老……老爺……府内的内務是由……”
他的話語聲越來越小,心底裡的恐懼宛若潮水般,将他的理智逐漸吞沒。他隻能低着頭,看着腳下那一畝三分地。微微顫抖着的嘴唇無疑在告訴他,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絕對不能輕易惹怒的人物,明裡暗裡地告訴他,說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一絲絲冷汗,一滴一滴直落地面。
他愣是說不出一個字。生怕自己接下來的話能将江禦瀚的怒火徹底點燃。
此刻的他,更是欲哭無淚。他雖然是江府的管家,年輕的時候便跟着老爺了,地位更是比這裡一般的下人要高的多。
他也怕自己被老爺的怒火牽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