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二次感到膨脹的時候,是她不過一個一等丫鬟,竟然能公然欺負這江府之中最不受寵的二公子。以前她還是粗使丫頭的時候,被别的丫鬟欺壓,總是會被安排到馬廄去服侍二公子,那時還是夏天,馬廄内彌漫着馬糞的味道。
哦,她還要清理馬糞。那個滋味,真的是……酸爽。
她心中再有不甘,也隻能暗自拿二公子撒氣。也幸好他從反抗,再說,就他這不受寵的樣子,他也配?過得還不如她一個粗使丫頭。
她至少還有間幹淨的房子住。
至于那好吃好喝,那頂多是她總是比那些個下人捱最多的打罵,得到的補償而已。
而且這補償,也不過是那樣。都是大公子他們吃剩下的,不要穿的。
她難得見着老爺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曆聲訓斥夫人,心中莫名覺着暗爽。
“總算是等到時機了。借這個機會把真相公之于衆,至少還有機會活着。”
“再渺茫的機會也要争取,如果不争取的話,那就真的沒機會了……”
荷香的家中還有年邁的父母,父母日日躬耕于田地,每年的收入勉強能糊口,她在江府的銀錢可是比一般的地方要高很多的。每年過年的時候,她總是能趁人不注意,偷偷回家看望父母,順便再多給父母一點銀錢,好讓二老的冬天能好過一點,再好過一點。
“我顧不得那麼多了。”
荷香的手,還是被那倆礙事兒的婆子死死押着,現在的她,頭發早已散亂,散落的頭發随意披散着,硬生生地捱着紅腫的左臉帶來的火辣辣的熱意。
她還是同之前那樣,跪着哭求道:“老爺,奴婢冤枉,奴婢真的冤枉啊!真的是夫人讓奴婢做的啊,奴婢一家都在夫人手裡啊!奴婢……”
“奴婢要不照做的話,奴婢的父母……奴婢的父母怕是……”
“怕是要活不成了啊……!”
“奴婢還有年邁的父母要養活啊……”
她試圖抓住老爺的衣角,卻隻瞧見老爺臉色鐵青,眉目緊皺,冷眼之中滿是嫌惡,一腳踹在她的胸口上。
隻一腳,便讓她的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飛去,撞在衣櫃上。
那老舊如古董的衣櫃,愣是因為一個人突然襲擊而劇烈搖晃着,衣物也因此紛紛花落,發出了沉重的聲響。
江時晏可不敢撞了父親這眉頭。他一向知道父親可是個說一不二的,真要解釋,可得在父親差不多要消氣的時候才能解釋。
而且,也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要是真想在父親面前解釋的話,得審慎思考才行;稍有不慎,又得捱一頓責罰。
這可是江時晏在軍中用切膚之痛換來的。
他眼睜睜地看着這裡唯一的衣櫃,因為沉重的撞擊,斷了合頁。
他是心疼他這衣櫃,畢竟這寒微軒,也就隻有他的房間有衣櫃,雖然這東西真的是如瀕危的老人般,随時要流逝。
但這衣櫃還能勉強湊合着用,能放下他們母子倆的衣服。
他的衣服向來就少,平日裡深居寒微軒,就連這舊衣服,也得小心點穿,深怕哪點磕着碰着,就又得讓母親熬夜頂着燭光給他縫衣服了。
他可不會心疼這位。往日他沉默寡言,甚少反抗不是因為無力反抗。
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這位以前在馬廄裡是怎麼對待他們母子倆的,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他還清楚地記得,母親在馬廄的時候發高燒,他正想求一位大夫替母親診治,結果卻被她冷冷回一句“大夫下班了”。
那個時候錦枝還不在他身邊,沒有人顧及到他當初的難過……
小小的他,隻能一遍遍地用熱水泡着濕毛巾,一遍遍擰幹,耐心地替母親擦着額頭,一遍,又一遍……
他從未恨過母親的出身,也從未恨過母親沒有給自己一個優渥的住處。
他始終都記得,她是他的母親。
他知道他的性格,可是真的随了母親,溫暖純良。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從未苛待過這府邸内每一個下人,哪怕這些人總是肆意地欺淩他們母子倆。
他從未怨過他們,他知道他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那些選擇,不過是因為别人礙了他的路罷了。
而他,就是那個别人。
所以他總是會讓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