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樓是六年前就開始蓋的,聽說資金本來就不足,建建停停,工人剛給牆壁和地闆澆完水泥,還沒上窗框,開發商就跑路了。
據說有不少從外地流竄過來的逃犯住在這邊,玉鎮偏僻,治安也不好,這些人便愈發無法無天,已經形成了一個團體,本地人路過都要繞着走。
簡鴉落在窗台上,歪着頭打量裡面。
他看見有兩個男人沿着樓梯從地下室裡出來,一個穿着件破舊的黑風衣,另一個戴着鴨舌帽,他們手裡端着個藤編籃子,裡面不知道放了些什麼,白花花一片。
黑風衣問:“今天還烤着吃嗎?我都吃膩了,咱們跟老大說說,今天能不能換成紅燒?”
鴨舌帽:“你可别逼逼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小心老大把你扔出去喂活死人。”
他們一邊說一邊經過簡鴉身邊,天已經完全黑了,簡鴉漆黑的羽毛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男人們并沒有發現他。
但是簡鴉卻看清了籃子裡的東西,那是……肉。
很新鮮的生肉,剛切下來的,一截明顯屬于人類的手臂。
他甚至可以看清手臂上有清晰緊實的肌肉線條,五指修長,每一個骨節都生的很漂亮。
簡鴉很難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他在人類社會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發現原來人也有同類相食的習性。
但是既然如此,簡鴉覺得他們應該不會介意自己分一點兒肉吃。
等他們走遠了,簡鴉拍動翅膀飛進地下室。
在他的預想中,地下室裡應該存着很多屍體,畢竟那倆人也說了,都吃膩了。
可是當簡鴉的眼睛适應了地下室的黑暗時,才發現這裡隻有一個人,而且還是活的。
那人坐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長手長腳的,看着個子很高。腳踝上戴着沉重的鐐铐,兩指粗的鐵鍊拴在旁邊已經生鏽的管道上。
他垂着頭,臉部隐藏在陰影之中,隻露出一個輪廓俊美而蒼白的下颚。
簡鴉看見他沒有右臂,整齊的切口處還在流血,可男人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動也不動,似乎對自己、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簡鴉心說太缺德了,你說你走投無路餓急眼了,吃點兒死人肉也算是緊急避險,可是把活人關起來,卸掉人家的胳膊做燒烤,有點兒過于變态了吧。
簡鴉以前認的秃鹫大哥教導他,吃活人不道德,所以簡鴉就乖乖地蹲在那裡,像個等幼兒園阿姨打飯的小朋友一樣,等人死。
按照簡鴉做人的經驗來看,這人肯定沒救了,手臂被切斷,沒有及時止血,很快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簡鴉等了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了,男人仍然沒死,甚至……
簡鴉震驚地看見對方的手臂竟然正在複原,白森森的骨頭像竹子一樣飛快抽長,緊接着又長出了肌肉組織,最後連皮膚和指甲都恢複如初。
他吓得差點兒叫出來,簡鴉一害怕,就會下意識張開翅膀,炸起羽毛,因為這樣可以使他的體型看起來更大,以此來恐吓敵人。
但他張開翅膀的時候不小心碰落了架子上的空易拉罐,發出了無比清晰的噪音,回蕩在這空曠的地下室裡。
男人緩緩擡起頭,視線精準地鎖定在簡鴉身上。
借着門口照進來的月光,簡鴉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
他長得很漂亮,臉部輪廓分明,眉眼銳利,鼻梁挺直,嘴唇略顯單薄,被血染濕的發絲黏在臉側,仍然不減他的英俊。
但是他那雙過于深邃的墨藍色眼睛,以及蒼白到不正常的膚色,都讓這種美麗呈現一種陰郁森然的感覺,讓人聯想起帶着一身潮濕與陰毒、從最深最黑的水底爬出來的厲鬼。
簡鴉看着他,愣住了,有一瞬間他仿佛穿越了三百年的時間,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剛化為人形的時候。
即使隔了這麼久,即使對方比活着的時候要更加陰郁蒼白,但簡鴉還是認出來了。
這是他的第一任丈夫,穆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