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茵茵,陽光正好。
見習的女神官,未來的神之仆人,阿普莉爾正在慢騰騰地打掃着神殿。
這位年輕的神職人員預備役看上去總是無精打采的,對什麼都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就算站在她的面前和她說話,她的視線好像落在很遠的地方,而不是看着面前的人一般。
這不能怪她,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長期忍受被上司壓榨的辛苦工作——
不不不,絕對不是說這座小小的神殿有哪裡不好,或者神殿裡的神官的性格很糟糕什麼的。
她指的是“外面的世界”的混蛋上司們——
沒錯,外面的世界。
這裡是斯拉德城,位于藍瑟王國。再廣闊一點,就是艾爾雅卡大陸。但是,這實際上是個大型遊戲“世界”,而阿普莉爾——目前的工作是在這裡當一個NPC。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咧。
頂着“阿普莉爾”這樣随意的名字,矮小的女孩扁着嘴,沒忍住踢了一腳剛剛掃成一堆的灰塵垃圾。
當時到底是誰決定按照占地面積和單位時間自動生成灰塵的?想出這種設定來真的不是閑的慌嗎?已經秃了一半的編程們居然還覺得十分有趣然後大家一起花了一個月的空閑時間搞定了一個對進度完全沒有任何幫助的無用程序,大家真的不是集體抽風嗎?
雖然隻要像是挂機一樣不停掃劃分為同一個房間的區域中間的某一塊地方,就能很不科學地将整個房間打掃幹淨,但是這樣不停站在原地揮舞掃帚真的很蠢啊!當然她也沒有興趣辛辛苦苦跑來跑去體驗真實掃地!
阿普莉爾選擇性遺忘了,當時她也對于這個能夠讓自己參與創造的世界更加接近現實的設計激動不已。
——現在想來真是無聊透頂。
态度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絕對不是因為現在自己需要打掃衛生,絕對不是。
不過,阿普莉爾實際上對于自己公司的理念還是十分贊同的。
一群熱愛遊戲的人,聚在一起,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出“真實世界”,簡直如同夢幻一般浪漫。
幻夢。
公司的名字。
在聚集起來的人們還沒有現在這樣多、公司的規模還沒有那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名字了。
至于這名原本應該在遊戲公司寫劇本的工作人員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就有長——長的一段故事了。
喂!别走啊!我省略掉與目前劇情無關的部分不就好了嗎!
······咳咳,言歸正傳長話短說。
“阿普莉爾”,或者說,“季月”,原本隻是一個小小的劇情編劇,分在“充滿魔幻氣息、浪漫與愛的神轉折劇情組”······簡稱劇情組,這幾年大小劇情大概寫了有幾百個,花名······呸,筆名“四季”。
最擅長的是用相對簡單的語言組織成動人心弦的故事。
每次都把自己的作品歸在“輕松”一欄裡,但是也曾經有心思敏感的同事讀了之後哭着威脅要在聖誕節送她刀片。
可我真的是輕松文寫手啊,季月心裡這麼想,結局不都還挺好的嗎?事件不都解決了嗎?每次劇情唯一死的不都是性格不讨喜的主角嗎?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某天,季月走在人行道上的時候,被一輛一個急轉彎沖破隔離帶的車給撞了。
相當突然,直到季月的身體已經飛上了天,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現在這個年代難道還有人不用自動駕駛的嗎??
這是從小就沒有“左顧右盼過馬路”的記憶,隻走過自動天橋的季月小姐,失去意識之前最後一個想法。
然後,季月就成為了所謂的“植物人”。
相當不幸,季月并沒有能夠在三個月之内醒來,成為了“蘇醒可能極其渺茫”的患者之一。醫院又沒有得到家屬的任何明确的意思表示,很可能會将她塞進冰箱冷藏到下個世紀、對植物人的治療手段出現重大突破以後再拉出來康複。
但是季月也相當幸運,經過儀器檢測,醫生認為她保留了模糊的意識,發散的腦波強度被判定為能夠進行低能思考,所以決定留下查看,轉至療養院,直到狀态好轉,或者徹底長睡不醒。
感謝療養院的人道護理。感謝考慮到倫理問題沒有将“醫生”全部替換為護理機器的聯盟。聯盟萬歲。科技萬歲。
第三年的時候,季月的意識開始逐漸恢複,一直到類似于半夢半醒的水平。然而,就如同被夢魇籠罩一般,她失去了指揮自己身體的能力。
她被囚禁在自己的身體當中了。
她無法逃脫,無法叫喊,甚至沒有辦法哭泣。
随之而來的還有各種無法名狀的幻視。有時是鑲嵌在天花闆上嘴巴一張一合、眼耳口鼻如面具一般隻有黑洞的蒼白人臉,有時是畫着坍縮受力效果圖的透明手帕一樣飄動着的網格。
她甚至會感覺有誰一次次按着自己的臉浸在水中,或者有誰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很久——或者其實沒有多久。但是對季月而言,每一刻都像是折磨,比被判處虛拟死刑的人還要凄涼——至少根據人權保障,那些人依舊能夠四處活動,隻是不被允許與任何人近距離接觸。
而不是像她一樣,即使在完全清醒的狀态下也根本沒有辦法自主行動。
——尤其是隻能眼睜睜看着護理機器人給自己換尿布的時候,季月覺得人生估計最灰暗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
幸運的是,一位老朋友——兼現在的上司,找到了一個辦法。
這位老朋友為季月找來了對于人體精神負擔最小的網絡艙,鍊接上了網絡等闆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