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莉爾戴着造型奇特的發飾,被好友拉着,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現在已經是夜晚,但是街道上方到處挂着好像“燈籠”一樣的植物果實,給石磚大道鋪上一層溫暖的光。
今天是音樂節的最後一天。
在紀念神使的節日裡,人們通常會去神殿禱告祈福。等到晚禱結束,大家就一起唱着歌來到街上,享受這難得的節日。
氣氛已經逐漸熱烈,好像已經有幾位平時被家人牢牢把控着飲酒量的大叔大伯已經在相約一起徹夜狂歡。
不時能看到玩家們在已經搭起來的小攤之間跑來跑去,熱情地幫忙做後勤工作,來換取活動積分。
而阿普莉爾也和另外一位見習神官埃莉爾一同走上洋溢着歡樂氣氛的街道,還想方設法帶上了不願意出門的安娜。
埃莉爾興奮得不得了,明明逛過很多次夜市,卻還是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
安娜依舊有些畏畏縮縮的,出門前還用奶奶級的頭巾裹住了自己的臉。
阿普莉爾用鍊子挂了一枚符咒,給安娜帶到脖頸上。
“别害怕。”她說,“聽聽音樂吧。”
埃莉爾是一個很活躍的女孩子,她肯定能幫到安娜的。要是真的有什麼危險,一枚符咒也夠用了。
還是讓兩個小朋友自己逛逛街、聯絡下感情吧,要是她這個無趣的成年人一直在附近晃,未免太煞風景了。
“我先去廣場占個位置。”阿普莉爾找了個借口,“剛才在神殿裡跑來跑去的有點累,不想動了。”
于是埃莉爾松開了一直拉着她的手,提議道:“那你先去廣場那裡吧!我們帶一點零食和飲料給你~到時候在大階梯那裡見!”
女孩兒拉着新朋友,蹦蹦跳跳地擠入人群之中了。
安娜努力回過頭,從人群的間隙之中,看見矮矮小小的見習神官遠遠的在對她們招手。
等到兩個人都看不見了,阿普莉爾歎了口氣,望向夜空。
音樂節,是音樂之神的節日。
其實也就是“神使”所對應的工作人員的生日。
一切都源于某個平靜下午,某個座位上一聲悲痛的控訴——
“嗚嗚嗚除了銀行根本沒人祝我生日快樂!!”
這一聲哀歎仿若千斤重的大錘敲在黃銅大鐘上,振聾發聩,将連續加了好幾天班的同事們從混沌迷茫中驚起。
于是大家紛紛覺醒了:
這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紀念日,怎麼能忘記?
這是對生命的漠視、這是靈魂的蒙塵!
總之,他們就是要讓别人給自己過生日!
于是,抱着“設計幻想中的生日派對”的念頭,大家興緻勃勃地互相讨論着,說說笑笑地開始設計自己的節日活動。
——然後一個個倒在地上哭着說:“這生日我不過了不行嗎?”
對這個活動産生了濃厚興趣的Boss:“不行。快把企劃拿出來。”
嗯,大概就是這樣。
完全可以在最後加一個“自讨苦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之類的寓言教訓。
不過設計活動是一回事,真的在這個世界裡遊玩又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阿普莉爾想得正出神,旁邊走過一對拉拉扯扯的小夫妻。
“不再吃點東西嘛?我看那邊的水果派好像不錯。這麼急幹什麼呀!我鞋子都差點給人踩掉。”
“诶呀,過會兒蒙桑納小姐要唱歌,我們早點去占個前面點的位置啊~”
“我這不是擔心你餓肚子······平時吃一整盒點心都能喊餓。怎麼,蒙桑納小姐是不是很好看呀——?你該不會還想要上去比試一番,把’為了蒙桑納小姐戰鬥’當作青春回憶吧——?!”
“這,哪能和你比······哎喲,我親愛的,難道我還能抛下你給别人唱歌去?”
“哼······怕是沒得選吧?”
“我發誓,哪怕我真的去唱歌,也隻是因為獎金!和你比起來,我,我隻看得上她的錢!”
小夫妻一邊拌着嘴,一邊靠在一起走遠了。
阿普莉爾覺得嘴裡酸溜溜的。
什麼時候能出一個節日裡屏蔽情侶對話的功能呢?
不過,說到“蒙桑納小姐”······
卡婕拉·蒙桑納,金太陽花商會的千金小姐。
雖然說遊戲人物的建模顔值普遍偏高······卡婕拉也屬于一等一的氣質美人。
除了她的美貌之外,最讓城市裡的NPC們津津樂道的,是她華美的歌聲。
人們贊歎說,她有一副“被【音樂】吻過的嗓子”。
音樂節向來是由神殿舉辦、商會資助、衆人參與的重大盛會。
作為本次慶典的金主,金太陽花商會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宣傳機會——每到能夠刺激消費的節日,整個商會都會集上下之力,拼了命給自己打廣告。
從“消費10個蘇獲得一張抽獎禮券”,還有各式各樣的店鋪打折活動,到商會會長千金的歌唱表演······
音樂節開始之前,整座城市的人就都在翹首以盼,希望聽到卡婕拉一展歌喉。
不過今年有些特殊,卡婕拉·蒙桑納并不僅僅隻是出場表演······
就在三天前,金太陽花商會的會長艾弗裡·蒙桑納,也就是卡婕拉的父親,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
今年的音樂會,将舉辦一場空前絕後的音樂大賽——
前三名可以獲得豐厚的獎勵,而最終的勝利者,能夠成為他的女婿。
這個消息一出,全城的小夥子、以及已經無法稱之為小夥子的人們,都沸騰了。
不少其他城市的人也從城外趕來,抱着迎娶金太陽花千金的夢,想來碰碰運氣。
那可是金太陽花商會會長的女婿——雖然和一些真正的大商會比起來可能差了些,但是也絕對比普通人富裕了不曉得多少倍。
卡婕拉本人已經夠美麗,能夠滿足一個愣頭青對另一半的所有的幻想,更何況還有一整個商會做嫁妝。
當上門女婿也沒問題,隻要别作死敗家,光是躺在商會做一個挂名的米蟲也能享受一輩子的快樂生活。
對于那些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來說,這更是掌控整個商會的跳闆。
當然,城市裡也絕對不會缺少來湊熱鬧的玩家們:
不管能不能赢、赢了娶不娶得到老婆、真娶到了給不給親親,先參加了再說!
沒看到那麼多姑娘也報名參加了嗎?!搞音樂的藝術家怎麼能在意别人的眼光?!
當然喜氣洋洋的氣氛裡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不那麼歡樂的人。
比如說,創造卡婕拉的那個家夥,從兩三天前就開始在同事群裡嚎了。
“被音樂之神吻過的嗓子”——
這話其實說的不錯。
幻夢的“音樂之神”專門請人幫忙錄制了音源,包括各種連音轉音、還有鼻音······
在素材到位以後,又一點點磨音、調試修正,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他還仔細地用自己的靈魂畫技,努力表達出了“卡婕拉·蒙桑納”這個角色理想的模樣,像一個讨打的甲方一樣厚着臉皮求建模組的改了又改。
“音樂之神”給了她絕無僅有的、“歌唱”的才華。
最後,在設置性格的時候,賦予了她謙和、聰穎、理性······以及一切優秀的品質。
還給了“卡婕拉·蒙桑納”一個愛護着她、但同時也過分商人的爹。
艾弗裡·蒙桑納到自家商鋪二樓找到卡婕拉的時候,剛剛第七次檢查完這次活動的相關人員、道具和場地,順便又默誦了一遍台詞,把之前删掉的一段話加了回去。
這一次的音樂節,他們一次性投入了整個商會将近一年的收入——算純利潤的話,大概就是四五年。
但是這位老爹在招婿這方面花的心思,可比商會怎麼賺錢要多得多。
首先,夫家絕對不能離得太遠,免得寶貝女兒受了欺負都沒有依靠。在金太陽花商會的勢力範圍内是最好的,所以他隻提前了三天才宣布了這個消息。
很多商會成員以及合夥人抱怨這個時間太倉促。但是他不僅是會長,還是卡婕拉的爹,他有這個權利。
艾弗裡·蒙桑納承認自己有一點小小的私心:要是今年的音樂節的規模沒達到預期······那就再拖一年,換一個别的節日,也沒什麼不可以。
但是哪怕往後商會的生意翻倍,沒有個兩三年也湊不出今年這麼大的場面了。
到那時候,卡婕拉恐怕就要超過25歲了······她能選擇的餘地也會一下子縮小很多很多。
因此,艾弗裡·蒙桑納已經決定好了,必須要在今年的音樂會讓自家商會的名聲攀到頂峰,以便給自己的女兒找一個好人兒。
除了距離之外,最重要的當然是對方的地位。
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為此,他特地加入了“樂器”項比分,用于評判選手的奏樂能力。
僅僅有一副好嗓子可不夠——且不提大部分人無法僅僅用清唱撐起一整場優秀的表演,如果不是優秀到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歌喉,不使用樂器的選手恐怕都會因此而落後一截。
雖然說音樂不分階級······但是一件優秀的樂器,那購置和保養的費用,可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
除了幾種最常見的街頭樂器之外,比賽提供的樂器都是重視教養且家世殷實的人才會學習的類型。
如果有出生名門的紳士赢得比賽,那麼商會自然可以憑着這層關系更上一層、走高端路線打進貴族圈。
要是真的有一個窮小子奪得冠軍——那也沒什麼問題,卡婕拉非常聰明,艾弗裡·蒙桑納相信自己的女兒可以成為商會真正的女主人。而且,這種富家小姐和窮小子的戲碼,也是一種天然的宣傳。
他已經給自己的孩子選擇好了“最好的路”。
也許最開始幾年她會有些不習慣,不過······年輕人嘛,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就好。
結婚就要講究門當戶對,各取所需······隻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婚姻才能長久圓滿。
金太陽花商會的會長對那些被一時的熱血沖昏頭腦的家夥們嗤之以鼻。
真正的“幸福”是有經濟的基礎才能去追求的高級品,如果連飯也吃不上,哪怕對面真的是什麼“真命天女”、“真命天子”,也隻會感到痛苦。
瞧瞧他,婚姻是他這輩子最成功的幾次交易之一······當然,和他結婚,也是他夫人最正确的選擇——他們是天作之合。
令他欣慰的是,卡婕拉和那些叛逆、自以為是的年輕人不同——她完全理解自己的苦心,并且在傾聽了理由以後,對他的決定表示順從。
雖然女兒已經同意了,但是也許是因為不安,或者出于不舍,艾弗裡·蒙桑納依舊想唠叨唠叨。
他語重心長地說:“婚姻是女孩子們最大的一場投資,認真地說,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僅僅因為你是女孩,就會有很多人看不起你。
“如果你以女子之身獨自掌控商會,那麼所有人都會認為你軟弱可欺——哪怕你聰明又堅強,任何男人都比不上。”
總有些目光短淺的蠢材抱着财-色-雙收的惡心想法,前仆後繼地冒出來,不知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能從弱女子手裡占到便宜的人。
在卡婕拉真正樹立僅屬于自己的威信之前,她會疲于應對這群層出不窮的野狗······可能還有内鬼和家賊。
不過他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
卡婕拉,卡婕拉······你是這樣美麗,但是年輕的美貌消逝得比夏天的花朵還要快啊,我的孩子。
作為父親,我能做的,就是把那個“赢家”牢牢地——不,死死地綁在我們家,讓他離開你就永遠沒法快快活活。
老父親歎了口氣,最後隻是說:“嗯,你先休息一下吧。今天要到很晚呢。”
金太陽花的千金安靜地點了點頭,移開視線,透過二樓的窗戶去看燈火通明的街道。
艾弗裡·蒙桑納離開了桌邊。
在他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早已等候在那裡的手下對他微微鞠了一躬。
“辦妥了?”
“是的,會長。”
作為肮髒的大人,他可不會相信什麼陰差陽錯的美好姻緣······
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首先是城市的衛隊,他們會負責把那些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的家夥直接丢出去。
要是随便哪個從下水溝裡出來的老鼠也能上台污了大家的眼睛,那卡婕拉豈不是要成為笑話?
要是那種垃圾還在大家面前對卡婕拉出言不遜······
那種一看就知道抱着壞心思的人渣,連上台露面的機會都不能給!
他會用行動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是随便誰都能肖想的。
——但這還不夠。
這次的比賽關乎卡婕拉的終身大事,如果不能把結果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裡,艾弗裡·蒙桑納會瘋掉的。
評委都是他們的人······
但這還不夠。
他讓手下的人打扮成來自各階層的觀衆,占據了離舞台最近的位置。
無論是歡呼,還是噓聲,都要看他的指示。
“嗯,”艾弗裡·蒙桑納點點頭,剛要離開,又回過頭囑咐道,“再讓他們每個人帶點番茄什麼的,雞蛋這種有味兒的不要······要是有死皮賴臉的家夥光用噓聲趕不走,就直接垃圾伺候!”
“······”手下人略微抽動了一下眼皮,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隻要前排的人幹擾,台上的人就很難再正常發揮了,就是唱好了,後面的人也聽不清楚不會質疑分數。往台上丢垃······在祭典上這樣鬧,恐怕有些不合适。”
畢竟商會也不是他的一言堂,在神使的慶典上做這種徇私舞弊的事情已經算得上是亵渎了,再過分的事情,估計手下都沒多少人願意做了。
哼······那就算了。
便宜他們了,艾弗裡·蒙桑納心裡想。
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半小時。
廣場上已經有很多人占好了位置。孩子們在人群間竄來竄去,他們的媽媽已經在地上鋪好了墊子、拿出了準備好的食物。
不遠處好像有幾個沒有拿到資格的玩家正在想方設法混進參賽選手的隊伍裡。
阿普莉爾随便在廣場的花壇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下,有些無聊地晃蕩着腳。
她沒打算去之前和埃莉爾約好的地方,反正肯定找不到人的。
幹脆就在這裡聽聽大家都表演得怎麼樣吧。
阿普莉爾往後一仰,餘光看到旁邊走過一個穿着月白色長袍的青年。
唔,這打扮有點眼熟······
?!!
“許——”
震驚中,阿普莉爾跳了起來,一把扯住了眼前那個似乎要走向參賽入口的家夥。
穿着長袍的青年回過頭,黃銅色的面具之下是一雙淺藍色的眼睛。
許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