蓍草的氣味中，神婆進入了狀态。

在占蔔過程中，要想“看到”正常情況下無法知曉的東西，需要穿過“迷霧”，進入“另一個世界”。然後，順着媒介物的牽引，接近占蔔對象、獲取相關的信息。

此刻，她就是在借助特殊材料和儀式，讓自己進入“沉浸”狀态，投入“迷霧”當中。

“迷霧”也被稱為“神秘女神的面紗”，隻有接觸到“迷霧”，才算是踏入神秘學的大門。

連這層面紗都碰不到的凡人，永遠和【神秘】無緣。

神婆在“迷霧”中感受着其他的意識在沉沉浮浮，心中翻湧起一種“自己高于其他生命”的喜悅。

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境界······

沒有“天賦”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到這樣震撼的景色。

在場的玩家們顯然就屬于沒有半點天賦的凡人。

他們并不能理解神婆在進行一場何等偉大的旅行——在玩家們眼裡，神婆就隻是突然兩眼翻白、然後開始抽抽而已。

薩西米甚至已經開始錄像，準備之後剪輯一下，做成搞笑視頻發布。

嗯，就取名“遊戲中的神棍盤點”好了。

“有點唬人啊······”他突發奇想，在頻道裡問，“你們說，如果我這時候往她鼻子裡插一根羽毛，她能感覺到嗎？”

阿卡林：“······别那麼幼稚。”

飄蕩在迷霧中的神婆并不知道自己差點遭大難。

熟悉了一下迷霧的環境、找回感覺以後，神婆開始“遊離”。

她感應着那份血液帶來的聯系，晃晃悠悠地潛于霧中，很快就找到了對方在迷霧中大緻的位置。

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神婆眼中開始呈現出模模糊糊的影像，好像是一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正在黑暗的小巷裡穿行······

嗯，再“靠近”一些，就能看清他的面孔了······

應該是男性······年齡是······

這時候，那個人突然回過了頭。

兜帽下隻有一片漆黑。

神婆愣住了。

她現在還處于神遊狀态。

别說現實世界的地理位置了，哪怕是精神世界，也有“迷霧”的阻隔······

但是她非常确定，對方“看見”自己了！

被發現了？！

對方是巫師？還是······？

神婆下意識想要尖叫。

在占蔔過程中，被目标看見，絕不是好事。

因為這意味着，對方的能力絕對在占蔔者之上。

占蔔是非常隐秘的。即使是厲害一些的巫師，在被人窺視的時候，也隻是會有一種隐隐約約的被窺視的感覺，但并不會特别強烈。

如果他們足夠謹慎，就會嘗試反過來占蔔。

而占先手的一方當然可以早早做好準備，防止被敵人反攻。這樣一來，哪怕對方意識到了問題，也沒有辦法揪住偷窺者的尾巴。

神婆當然做好了準備。那一屋子的怪異物品當中藏了幾件真家夥，顔色暧昧的地毯下方是巨大的魔法陣。

而在占據先手的狀況下，反過來被人發現······

通常意味着對方的“靈魂位階”比自己高、或者在占蔔方面比自己更強，而且足夠敏銳。

無論是那種狀況，毫無疑問都是強敵。

在他們反應過來以後，接下來往往就是猛烈的反擊。

必須立刻離開！

雖然看不到臉，但那家夥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迷霧，牢牢盯在自己身上——這樣的感覺令神婆毛骨悚然。

她立刻啟動設置好的的保險，想要脫離現在的狀态，回到自己的身體中去。

然而，有什麼東西從四周一擁而上，緊緊纏繞住她的意識，将她拉向更遠處。

神婆驚恐萬狀，試圖掙脫——

下一刻，她發現視野亮了起來，自己站在空曠的綠色之間，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沼澤。

迷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壓迫感極其強烈的灰白天空。

不知何處飄來了一曲詭異的小調。

女人的聲音在哼唱。

潮濕，滑膩，腐爛。

有什麼東西在腳下生長，很快爬滿了全身，将她拖向地下。

然後是窒息的痛苦，以及空無一物的黑暗。

以及，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嘶——”

幕後的巫師打了個寒顫，從迷霧中脫離。

因為沒有親自觸碰占蔔媒介、和占蔔對象進行連接，所以他的“感覺”被削弱了一層。

即使如此，在神婆被沼澤吞噬的時候，他依舊感受到了一瞬間的心悸。

直接對疑似強大巫師的危險人物進行占蔔，毫無疑問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所以，他通過自己的學徒（衆所周知，必要的時候，巫師的學徒也可以是攝像頭兼誘餌），間接觀察了占蔔的過程。

巫師用手指按了按額頭，回憶着之前看到的景象。

偶為旁觀者，他更為冷靜，所以觀察到了更多細節。

沼澤中的植被瘋狂無序地生長，貪婪地占據每一寸自己所能達到的空間，展現出扭曲的生命活力。

水面之下好像有無數充滿惡意的眼睛。

明明是生命的氣息，卻讓人感受到腐朽和壓抑。

······太詭異了。

而且，那個“不死幽靈”，居然能夠直接影響到一名巫師學徒的意識。

雖說神婆隻是一個勉強能通靈的三流巫師；雖說迷霧中的漫遊者沒有身體的保護、會相對脆弱一些······

但這也太離譜了。

巫師确實聽說過，一些擁有強大靈魂的遠古生物——比如龍，能給周圍的環境施加影響，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周邊生物的思維。

在迷霧中與它們對抗更不明智。僅僅是靠近，巫師的意識就會被扭曲、然後陷入幻夢中。

但是，這樣的怪物就在賽法？還會當一個刺客？

······太離譜了吧。

另一邊，神婆尖叫着，捂住自己的頭部，跌倒在地上。

薩西米睜大眼睛，無聲地用口型問身旁的隊友：

這——也——是——表——演——的——一——環——嗎？

阿卡林皺着眉頭，向後退了半步，時刻準備應對突襲。

神婆在地上抽搐着，皮膚多處滲透出墨綠色的詭異汁液。

薩西米向後退了好幾步，咽了下口水：“有、有點唬人啊······不是碰瓷吧······”

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次占蔔徹底失敗的時候，地上的神婆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好像喉嚨裡灌了水一樣：

“離群者的三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女巫；

“女巫的三個孩子，散落在各處。

“第一個孩子沉醉于知識的海洋，智慧的結晶付于她的衣冠上。

“第二個孩子紮根于腐爛的泥潭，在黑暗之底追尋希望。

最小的、最小的孩子，聆聽神的教誨，接受神的庇護，沐浴神的榮光······”

神婆似乎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她的聲帶已經徹底被毀壞，再也發不出聲。

巫師愣住了。

之前他并沒有在神婆的記憶當中看到這部分内容······

于是下一秒，他立刻停止窺視，斷開他與神婆之間的所有連接，原地丢出了一個用于轉移傷害的小型稻草人，然後轉移自己本體所處的位置。

順便啟動了之前埋在玩家尤彌爾身上的暗手——能夠誤導指向性巫術标記，讓别人以為這名玩家才是他。

一切異常都有可能是危險。

巫師之間的的占蔔與反占蔔，就像是潛伏于網絡中的黑客在互相較量——

他們用普通人難以察覺、甚至無法理解的手段，侵入其他人的意識、并獲取信息。

但是在遇到更強者的時候，就很容易在大意之下遭到反追蹤。

如果說，自己并沒有産生和神婆一樣的症狀，可能是因為對方隻發現了神婆、并且予以打擊——

那麼那首歌謠，對他而言就完全是“未知”。

神秘側的世界裡，“未知”即是“危險”。

他剛才看到的記憶不完整——

也就是說，那可能隻是對方希望自己看到的誘餌。

連自己這樣的巫師，都沒能看透對方。

不過，至少現在他對那個所謂的“不死幽靈”有了些許了解。

“不死幽靈”肯定和古老的巫師或者專攻精神的怪物有關聯。哪怕不是本人，也必然有極其密切的關系——可能是血嗣，也有可能是寄宿。

說實話，雖然賽法很多謠言漫天飛，說“不死幽靈”其實是一個邪惡的黑巫師之類的······但他過去一直不以為然。

有成為巫師的才能，幹嘛去當刺客？千裡之外咒殺目标不方便嗎？還跑去地下酒館接單？圖什麼？找刺激？有這能力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操縱城市首腦、控制整座城市了好吧？

别說什麼沒有師傅領進門——有這種程度的能力，哪怕是自己摸索，都能在神秘界站穩腳跟了，頂多吃點苦頭。

等接觸了其他巫師，得到了更加系統一些的術法······成為整個賽法的巫師頭領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暗影”是個巫師什麼的——絕無可能！

······他以前是這樣想的。

但是，現在看來，那個暗殺者确實是一個危險人物。

至于為什麼他（？）沒有展現過巫術方面的才能······這可能是一種僞裝，又或者，他（？）因為其他原因，無法使用巫術。

巫術的代價通常很高昂。

越想越恐怖，還是早點跑路吧······這種危險人物就是個會走路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賽法就給炸沒了。

這樣想着，巫師消除了自己留下的各種痕迹，第八次轉移位置。

“······那巫師也跑了？”

“嗯，突然就跑了。到現在也沒回來。我腦門上還亮了個燈，但也沒後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