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西找到了嗎?”
暮色四合,玉蘭樹的陰影下站着一個颀長的身影,瞿心燈靠在院牆邊上,身形盡數遮掩在黑暗之中,來往的宮女像是根本就沒有看見她一般,盡數都從院子裡撤了出去。
蕭代慈從裡面推開镂花的木門,靠在門邊笑着問,瞿心燈向她行了一個禮節,蕭代慈這才發現她原來在那裡。在幽深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竟站着一個人。
瞿心燈将手中的匣子遞給蕭代慈,後者打開一看,裡頭赫然便就是那塊流光溢彩的生辰佩。
蕭代慈挑了挑眉,聲音戲谑道:“還有呢?姑娘費勁周折還尋到了些什麼好東西?”
瞿心燈學着她的樣子同樣将眉頭一挑:“公主殿下想知道?都不請在下去喝口茶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蕭代慈撫掌而笑,“好茶自然是有的,姑娘這邊有請。”
一室茶香。
袅袅的水汽在室内升騰,仍是公主親手烹茶,瞿心燈支着腦袋看着,一邊竟是有些犯困。
她有些陶然,忽然這時,聽見蕭代慈狀似無意間問到:“你将我給你的東西給旁人了?”
“什麼?”瞿心燈雙目微張。
“什麼?你自己好好想想。”蕭代慈佯裝微愠。
瞿心燈會心一笑,換着方向,仍然是一隻手支着腦袋,一隻手圈着幾縷發絲,到:“公主是說賞在下的那一壺好茶?”
她這是知道瞿心燈将那隻茶壺留在柳淮所在的梅園裡了。她也是該發現,公主身邊的女官一直都随行遊龍衛在寺中尋找生辰佩。那一日她将茶壺留在柳淮那一處,雖未曾言明,但是那人是個有眼力且心細如發的,必然知道這茶壺是宮中的東西。
他竟還真就會了她的意,将這茶壺擺在了明處。
“你知道就好。”公主輕嗤。
“畢竟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在下不好辜負。可是殿下啊,在下身上可還有傷,飲茶過甚夜裡不得安眠好茶無人品鑒便就是糟蹋了,還不如交給懂茶之人。”瞿心燈笑意盈盈。
“他?柳淮?”
瞿心燈輕輕點了點頭:“我想保這個人,不知公主是否可以出手相助?”
蕭代慈沒想到瞿心燈竟這樣直白地問了出來,有些驚訝,面上的神色逐漸嚴肅起來:“他可是朝廷要犯,雖得一時赦免,然而平川的案子候審,九萬軍民因他而死,他這一命恐怕都不夠償還的,你要如何保他?”
“他能不能活,那可就要看公主願不願意出手了。”瞿心燈仍是笑意盈盈,“大周國土四方皆有良将駐守,其中最為特殊的便就是北方,和東、南、西面鎮守的世家不一樣,北面守國門的,可是債帥野軍。”
兩國交界之處素來暧昧,早年間北部王庭和大周的關系也還算說得過去,兩國通商互市,還算得上,邊境偶有摩擦,但也能打了回去。
但是蠻夷畢竟是蠻夷,或者說,不管是什麼人,在天災面前,在可生存的空間一點一點被擠壓,在往後退一步就是死亡的時候,必然是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來。
這樣的爆發力,足以撕碎一切的綱常、倫理、道德……乃至于人性。
去年的雪下得很大。北部王庭經年不凍的母親河“庫索”在去年竟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堅冰。極其寒冷的天氣讓人活不下去,他們開始想姚圍之内逃竄,遷徙。
兩國互市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往年關閉互市之後,也會出現蠻民闖入姚圍之内打家劫舍,掠奪糧草、布匹、食鹽、碳火之類的事情,然而這一回,往内攻打的人越來越多了。
北狄要活,此戰不得不打。
然而偏生在此時,平川主将秦孝子失了兵權。
偏偏平川将領秦孝子,卻是個債帥。
他原是名門望族之後,出身京都世家“上三家”之一的秦家,好巧不巧,正是秦貴妃秦樂遊的弟弟。
然而這人是個怪才,早年好經商,死也不入仕,幾乎和秦老爺子斷絕關系,也要北去經商貿易。他經商也是一把好手,沒幾年生意就一路做到了平川,做到了兩國互市的市場之上。彼時平川守将年邁而無後,北方荒涼偏僻,朝中正為派遣何人守關而發愁,沒想到這時,已經在經商一道上大有所為的秦孝子散盡家财,買了個官。
朝廷貪腐,上下官員屍位素餐,凡命一帥,必廣輸重賂。若家财不足,則向富戶借貸;升官之後,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償還。
以重賄而取将位者,是為債帥。是為君子所不齒。
這個消息傳到京都的時候,秦老爺子差點沒一口老血嘔出來,自此去了。偏生那時秦孝子又大了好幾場勝仗,此人确實是幾十年難遇的将帥之才,且北方正是用人之際,這一紙認命還這就坐實了。
然而債帥的身份實在是容易受人诟病的,上邊能給他秦孝子莫大的權利,自然也能輕易收回。早幾個月的時候,上頭尋了個什麼由頭罷了秦孝子的兵權。
話又說回來,北方不就有債帥,還有野軍。和東邊駐守屏山關的蘇家不同,蘇家軍軍紀嚴明,多數為世代從戎軍戶,相比之下,平川的兵,有幾乎一般都是一群泥腿子了。這裡偏僻貧瘠,百姓半軍半農,有敵來犯便投身行伍,太平之時便漁樵耕讀。
天子罷了秦孝子的兵權,那他麾下的兵便一個都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