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戴什麼帷帽?”蕭代慈指尖調開瞿心燈帷帽之下的白綢,從縫隙裡看那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這樣好的顔色,是不舍得給我看嗎?”
“我樂意。還有一個,你要不要?”瞿心燈擡手替明翎理了理被弄亂的鬓發。
“自然是要的,我們三個人出來,獨我不戴,多怪異?”蕭代慈輕哼,接過瞿夏手上的帷帽,她身邊的女官要來為她戴上,後者卻搖了搖頭。
“我要你為我戴。”蕭代慈又将瞿心燈的帷帽挑開了一些。
戴就戴吧。瞿心燈失笑,任命為蕭代慈系上了帷帽的系帶。一行人并無目的的在院子裡頭逛着,想着找一處僻靜之所在,卻沒想到,走着走人,人卻愈發多了起來。
“你可知道,太後今日有意要為你賜婚?”蕭代慈漫不經心道。
“嗯。”
“太後要給你指婚?”明翎一驚,“誰?為什麼?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是給她指婚,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蕭代慈笑,見明翎這護犢子的樣子不免有些感歎,尋常她見那些官員加重,非一母所出的子嗣自相殘殺不做為奇,尤其是嫡子庶子争奪家産,鬥争的手段不可不謂陰毒,像是明家二姐妹這樣感情笃厚的,還真少見。
瞿心燈拍了拍明翎的手背。
“何止是太後啊。”瞿心燈笑了笑,“前些時候太子還拜訪過我父親呢,說是東宮還有空着一個側妃的位子。”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太後的眼睛也盯着明家,太子的眼睛也盯着明家,可憐明用溪在入仕多年,從不結黨營私,如今被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是獨一份的了。
然而蕭代慈的關注點卻是在側妃這兩個字上面。
“側妃?”蕭代慈臉上的神色忽然便得古怪起來,即使帶着帷帽,一行人也能感受到她語氣中的不可置信和鄙夷。
“嗐,沒辦法,誰讓在下的母親隻是一個小小商戶之女,在家中也隻是庶出,又身子骨弱,不利于身孕甚至年歲不永,欸,世上怎會有我這樣的可憐人。”瞿心燈笑道,語氣歎惋。
這下輪到出來她之外的所有人神色古怪了。
同庚懷疑瞿心燈在陰陽怪氣,但是她沒有證據。
“你要這麼說……也還是這麼回事兒……”明翎砸了咂嘴。關于瞿心燈為什麼沒有記在連夫人名下,明翎還問過連夫人的,得到的回複是——
瞿心燈不僅不在她名下,瞿心燈甚至不在明府族譜上。
明翎:啊?
然而事實确實是這樣,連夫人的原話是:“她瞿氏女子連皇家和侯爵之位都看不上,難不成還能看上你爹那個二不破?想多了,要不是當年局勢險峻,她知道自己估計是活不長久,要不然你姐姐她就不會叫明琅,她從出生起就會姓瞿,繼承她娘的女戶。”
“那瞿姨是怎麼看上我爹的?”明翎不解。
瞿夫人顯然是不想再說太多,囫囵道:“誰知道?誰還不能年輕的時候眼瞎一回嗎?”
明翎不理解,明翎尊重,明翎祝福。
幾人就這麼說說笑笑着,前面到了各家姑娘小姐、公子郎君玩鬧的地方。前面是一方池子,石橋曲折回轉,池子對岸是一方水榭,明翎先看帷帽一腳,看那邊熱鬧,便提議幾個人過去看看。
雖被帷帽遮住了面龐,然而三人身形颀長窈窕,身後跟着的丫鬟也樣貌不俗,很快有眼尖的憑借蕭代慈腰上流光溢彩的生辰佩認出來她是廣甯公主,然而……她身後這兩位是什麼人?
“本宮瞧着這邊熱鬧,在聊些什麼?”蕭代慈掀起帷帽,在水榭上座坐下,衆人紛紛向她見禮,這邊沒有分男席女席,大家同堂而坐,飲酒賦詩,隔水的戲台上還有咿咿呀呀唱和的戲子,一片和樂。
“公主殿下,我們正是在聊那戲台上所唱的戲詞。”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公子文質彬彬道。同庚見他拿着個扇子,看上去像是個讀書人,然而眼下春日尚未過去,天氣還寒冷,他獨拿了一柄扇子,反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啧,這些當官人家的男的女的真是奇怪。
“唱的是當年瞿氏女子入宮為皇後娘娘縫制鳳袍的故事。”這個公子道。
“瞿氏女子的故事?”蕭代慈動作一頓,看了一眼遠處戲台的方向,“既然是寫她的故事,那這一出必然是好戲了。”
執扇青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将手中的扇子“唰——”一下打開,嗤笑着開口道:
“公主這就淺薄了,這姓瞿的女子不過是個粗鄙愚昧的鄉野村婦,怎能等大雅之堂。這一出戲勉強還算是看得過去,不過是因為寫這戲文的先生略微讀過幾卷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