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明白領主這是圖窮匕見的佩琳夫人順着她的話再度點了點頭,旋即就見繼女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自己的回答将會改變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急缺有文化助手的領主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使用的勞動力,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愛麗絲從書桌後走出來,親切地拉着小繼母的手,将一沓空白的信紙和墨水飽滿的鵝毛筆遞給她,并讓女仆長在書房裡加了張小一點的書桌。
佩琳夫人一頭霧水地被拉着坐下,面前擺着鋪開的信紙,手裡被塞上了那支鵝毛筆,她的繼女笑眯眯地撫着她的肩膀,說道:“美麗可愛的夫人,為了讓我們有更多的錢來為您舉辦宴會和購買華服首飾,我需要您和我來一起努力一下,從今天起,您就負責在書房裡為我撰寫政令,然後将寫好的政令交給當值的傳令官,他們會把這些東西送到秘書官的手上。”
“當然,我會給您滿意的報酬的。”領主接過女仆長剛剛從子爵收藏裡取來的一個木匣子,在佩琳夫人的眼皮底下緩緩打開,一顆弧面切割得十分完美的大鑽石頓時在陽光下放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來,閃得從沒見過這麼大顆鑽石的佩琳夫人目眩神迷,視線緊緊地黏在了上面,連眼都忘了眨。
愛麗絲趁熱打鐵,用宛若魔鬼誘惑凡人時的低喃在她耳邊道:“用它做成代表着您成為領主第一助手的職位證明怎麼樣?唔,就做成胸針吧,用最純的黃金鑄成底座來鑲嵌,好不好?”
佩琳夫人已經完全淪為了鑽石的俘虜,她想象着自己戴着絕美胸針做第一助手的風光模樣,握緊了手中的鵝毛筆狠狠點頭。
不費吹灰之力,隻付出一顆放在庫房裡落灰的藏品的愛麗絲滿意極了,她吩咐女仆長帶着鑽石去找工匠,然後走回書桌後繼續算賬,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書房裡多了一個為她工作的苦力,并且這個苦力長相美麗,還穿着漂亮的紅裙子,頗為賞心悅目。
有了佩琳夫人接替書房内的文書工作,這段時間一直城堡和市政廳施工現場兩頭跑的秘書官馬裡終于得以喘息——全憑着領主許諾的豐厚獎金,他才吊着一口氣在高強度的工作中撐到現在,這下他終于不用再分身乏術,可以專注于完成主持市政廳修建工程的任務了。
他此刻站在土灰漫天的施工現場,這離領主城裡的教堂不遠,神父們從教堂尖頂的窗戶裡就能望見工地上的場景:一車車運來的木材和石料被卸下,然後被切割搬運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征調來的民夫們這幾天下來已經搭建起了建築地基的雛形,在每天按時兌現的銅币和食物的激勵下,男人們幹得熱火朝天,恨不得使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好博得被獎勵牛奶的資格。
而當他們聽說秋收最多的人家可以養牛時,這份“牛奶狂熱”更是達到了高潮。男人們在外搬磚,那些留在家裡的婦孺就成了競争養牛資格的主力軍。她們一個個的,都被未來可能會住到自家院子裡的奶牛釣成了紅眼,每天披星戴月地往田地裡鑽,捧着即将出穗的麥子念念有詞,看見一絲雜草露頭的迹象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挖種斷根。小孩子們甚至被要求隻能在自家地裡方便,用大人們的話說,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們在外頭上得每一次廁所都是可恥的浪費,為了自家地裡麥子的收成,要嚴禁這種行為。
不得不說,這陰差陽錯地改善了村莊的衛生環境——沒出這茬之前,村裡的路上到處都是這些小家夥們的随地大小便,傳令官們之所以選在村口,而不是進村宣傳,很大一部分也正是基于此。畢竟身為過慣了城裡日子的官員,他們可無法接受自己不慎一腳踩上什麼有味道的驚喜。
在這樣的氛圍下,整個約克郡在短短的時日内呈現出了一種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活力,而這樣的改變,僅僅是因為新領主坐在城堡裡發出的幾道政令。
然而,作為政令裡唯一沒有受益的無關聯方,教會的人覺得他們被排斥了。
“她這是渎神!”一名神父在教堂的議事桌上憤憤指控道,“我有理由懷疑領主的信仰不純粹!她居然無視神的代言人提出的合理要求!”
另一個神父應和道:“沒錯,而且新領主上位以來,不但沒有來教堂與神禱告,也沒有買過任何的贖罪券,這是十分不忠誠于主的表現。”
坐在主位的主教聞言睜開半閉的雙眼,詢問道:“領主這一季度沒有買過贖罪券?”
“是的,”先前說話的神父應道,“不僅是領主,我們沒有收到領主城堡來的任何購買請求。”
“哦,慈愛的主,”主教頓時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詠歎道,“請您寬恕這些不敬的罪人,您的仆從們必将将迷途的羔羊重新引回您光芒照耀下的正道,贊美光明!”
“贊美光明!”在座的神父們齊齊虛畫十字應和着,心中充滿了對不識相領主的憐憫——在神權足以和王權分庭抗禮的今天,居然會有這樣膽敢挑釁教會尊嚴的蠢貨。
她很快就完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共同認知。
幾天後,教堂前的公告欄重新被擡了出來,隻不過上面張貼的不再是領主城堡來的政令,而是教會出具的譴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