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踏入那熟悉的城堡内部時,耶爾的理智瞬間便如崩裂的堤壩,被洶湧的情感洪流沖得七零八落。
這裡的一切——牆上挂着的挂毯,窗台邊書桌上擺放着的文件……甚至連空氣中都似乎還殘存着屬于愛麗絲的那股氣息,如凜風,如煙火,清冷中帶着隐隐的溫暖。
耶爾的目光流連在這些熟悉的物件上,仿佛她随時會從某個房間裡走出來,用那清淩淩的嗓音喊他的名字:
“耶爾,過來看看這份報告。”
“耶爾,幫我拿一下劍。”
“耶爾……”
可她不在。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像一個在沙漠中跋涉許久的人,終于找到一片綠洲。然而,當走到近前時,旅人才發現這隻是海市蜃樓的幻影,他越是試圖汲取那殘留的溫存,心底的空虛和渴望便越是無法填補——她的氣息,她的痕迹,無處不在,卻又無比遙遠。
耶爾緩緩穿過起居室走到愛麗絲的卧室前,頓了一下才推開門邁了進去。
房間裡空無一人,幹淨整潔得宛如一個沒有主人卻被細心維護的展廳。梳妝台上擺着盛放首飾的珠寶盒,而床頭則放着一盞早已燃盡的香薰燈。
那份屬于愛麗絲的氣息比外面留存得多了一些,隻不過比起他記憶中的樣子,它還是過于淡薄了。
暗精靈幾乎是一步步挪了進去,期間,他修長的手指沿着周遭的物什輕輕掠過,像在追逐房間主人留下的點滴痕迹。
最終,他緩緩走到了那張柔軟的大床邊,跪了下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那垂下的被角。
耶爾的手指劃過布料,感受着那細膩的觸感,像是在觸碰愛麗絲的衣角,鼻息間有她殘留的淡淡氣息。
他喉結滾動,原本就壓抑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
“愛麗絲……”耶爾低低喚了一聲,聲音裡有痛苦、有渴望,也有一點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卑微。
暗精靈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片刻後他還是屈服于心底的渴望,受蠱惑般低下了頭,将鼻尖貼在被角上,輕輕地嗅聞。
微弱的氣息撲面而來,混雜着淡淡的花香和愛麗絲特有的氣息,它們早已變得極其稀薄,可對耶爾來說,卻仿佛是一劑催命的毒藥。
他忍不住用唇瓣若有似無地輕蹭光滑柔軟的被面,眸中的陰暗和執念愈發濃重,那一瞬間,他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仿佛她的身影就在眼前,與他近在咫尺。
耶爾閉上眼睛,手指攥緊了布料,指節因為用力微微發白,呼吸愈發不穩,胸膛劇烈起伏,想要将那點淡淡的氣息拼命吸進肺腑。
但這一切都無法填滿他的渴望。
暗精靈試圖克制自己的沖動,卻仍舊忍不住更加過分地将被角送到唇邊,輕輕咬了下去。
冰冷的布料觸碰到唇齒,他的身體頓時僵住了,像是被突然潑了一盆冷水,又像是被點燃了某種無法抑制的渴望。他咬着被角,輕輕地磨動,試圖從中汲取一絲溫暖,卻隻感受到空蕩的涼意。
房間内突然飄散出一聲低低的歎息,聲音沙啞——是某隻精靈難以啟齒的不自覺反應。
被自己的聲音猛然驚醒,耶爾瞬間松開牙齒,後退一步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的身體因為過于強烈的情緒而微微發熱,甚至有些許汗珠自額角滑下。
這太不像話了……
暗精靈幾乎是有些崩潰地擁緊了那床薄被,然而,無論他怎麼将這些外物摟進懷中去汲取那熟悉的氣息都無濟于事,房間裡空空蕩蕩,他能抓住的不過是自己腦海中一片虛妄的殘影,根本無法填滿内心的空洞。
于是得不到滿足的困獸焦躁地擡起頭,目光遊移着掃向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到她留下的其他痕迹。
但在看到不遠處的梳妝台時,耶爾的視線頓住了,因為他從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的表情。
那張充滿癡欲的臉熟悉又陌生,眼底壓抑的情緒如潮水般洶湧,最終化作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喃喃:“愛麗絲……”
這樣的表情若出現在她面前,一定會招來厭惡與排斥吧……
暗精靈的手指驟然用力,微微泛白的指尖刺進掌心,脈搏劇烈跳動,甚至連看着鏡中的自己時,他眼中都透着一種壓抑的執拗與瘋狂。
耶爾閉上眼睛轉回了頭,不敢再看自己失态的模樣。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内心的波瀾,但喉間滾動的呼吸卻洩露了他無力壓制的情緒,那是渴望與痛苦交織的煎熬,是被理智克制卻無法完全掩蓋的本能反應。
窗外夜色深沉,冬日呼嘯的冷風間歇性穿過露台,像是想在春天到來之前抓緊時間進行無望的宣洩。
而在一牆之隔的屋内,耶爾緩緩爬進了愛麗絲曾安眠過的被窩裡,他蜷縮着,獨自沉浸在她殘留下來的氣息中,卻無法真正觸碰到她。
這份飲鸩止渴般的撫慰,帶來的隻有更深的空虛與痛苦。
眼神空洞的暗精靈将臉埋進了枕頭裡,手指攥緊被單,低聲呢喃着:“為什麼要丢下我……為什麼……”
這一刻,耶爾完全沉溺在一種病态的迷戀中,被她殘存的痕迹包圍着,得到撫慰的同時,卻又更覺諷刺。
這是她獨自生活的世界。
沒有他的世界。
耶爾以為自己對她或多或少是特殊的,但現在才發現,即便沒有他,她也能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