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蘭最後還是僵硬地坐下了，盡管他打心底裡不願跟卑鄙無恥的人類說一句話，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憤恨和厭惡在他們的王那裡根本無足輕重，甚至被視若無睹。

偏偏薩爾蘭又不能過于違逆王的意願，以免他一個不高興便徹底撂挑子倒向人類那邊，連王的名頭都不願意要了。

暗精靈二長老咬着後槽牙，充滿忍耐地想：眼下的權宜之計，隻有暫時和這些人類虛與委蛇，等到他找機會讓王發現人類的無恥奸詐之處，相信王一定會回心轉意。

于是他勉勉強強地繼續和愛麗絲談了下去。

薩爾蘭盡量控制着情緒，開口道：“人類，既然你提出了‘合作’，那我不妨也坦白地講了——我們不信任你們。”

“這份不信任，不僅隻是針對你，更是針對你們整個人類族群。你們的所作所為，早已在各族群的傳承記憶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痛楚。”

他擡起頭，目光随着回憶逐漸變得陰冷而深沉：“上一次神戰，你們就像蝗蟲一樣，憑借着數量上的優勢，向光明神奉上信仰之力擊敗了我們的黑暗神。而你們那卑鄙無恥的神為了鞏固他在這片大地上的統治，更是縱容你們無所顧忌地對我們趕盡殺絕。”

薩爾蘭冷笑一聲：“人類的壽命太短了，更何況你們還無恥地抹殺了曆史的真相，但我們還記得，在千年之前，那些無辜的精靈、獸人、矮人……他們的鮮血是怎樣染紅大地的，他們的屍體是怎麼在哭聲中被高高挑起當做戰利品的！”

“更可恨的是，即便已經赢得了勝利，可你們卻依舊不肯放過我們，而是将我們徹底驅逐，逼入蒼藍山脈另一側的不毛之地。千年之間，我們的族人飽受饑餓、寒冷、疾病與天災的折磨，就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一種奢望。”

說到這裡，薩爾蘭的拳頭不由得攥緊，骨節微微發白：“而你們人類呢？你們占據了整片大□□無忌憚地在原本屬于我們的家園上繁衍生息，建立王國，擴張領土，甚至将少數遺留在山脈這一邊的幸存者稱為‘異端’，勢要趕盡殺絕。”

“現在，你作為那些罪惡的敵人的後代，居然大言不慚地張口說要跟我們合作。”薩爾蘭的語氣裡充滿了嘲諷，“人類領主，讓我問問你，你們人類的承諾，真的可以信任嗎？你所說的結盟，難道不是打着‘合作’的旗号來掩蓋自己的自私與野心，實際上卻是為了榨取我們最後的價值，再将我們徹底毀滅嗎？”

他的質問聲落下，大廳裡已是一片靜寂。

愛麗絲和耶爾都看着他，看着他臉上壓抑不住的悲傷與憤怒，各自神色不一。

耶爾是有些怔忪的。

對他來說，異族不能給他歸屬感，他的歸處唯有愛麗絲身邊。

可是……

耶爾又想起了自己在母樹中的所見，那曾遍布戰火與屍體的大地，被污血染成黑紅色的河流，還有大片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老弱婦孺。

因而此刻，他難得沒有像之前一樣冷言冷語地回怼二長老，而是抿着唇沉默了下來，并在某種倏忽而起的茫然中下意識地望向了愛麗絲。

愛麗絲也沒有立刻回應薩爾蘭的控告，而是和耶爾一樣沉默着。

她知道，以上那些不僅僅是薩爾蘭一個人的偏見，而是異族千年來的仇恨與傷痕在發聲。這些話裡夾雜着太多苦難的記憶與不甘，盡管她并未親曆，卻仍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薩爾蘭見她沉默，語氣不由得尖銳起來：“怎麼不說話了？是無話可說了嗎？”

愛麗絲斟酌着語言，片刻後語氣柔和地開口道：“二長老先别激動，我知道人類和貴方已經積怨深重，但冤冤相報何時了？如果能不動刀兵就讓雙方都滿意，那麼為什麼要徒增殺戮呢？”

“我希望您能冷靜下來，聽一聽我的想法。如果聽完，您還是堅持現在的看法，那麼我也不會強求，自然會讓耶爾送您回到森林裡去。”愛麗絲道。

薩爾蘭沒有立刻同意愛麗絲的提議，而是固執地将目光轉向耶爾，想要看看他們的王在聽完這些話後是否還會那樣一心向着人類。

然而他沒能成功和耶爾對上眼神。

因為有一隻手突然抓着耶爾的前襟，将高大的暗精靈從座椅旁拉得彎下了腰。

薩爾蘭有些錯愕地看着那個人類領主拽着自家王俯身撐在了她椅子邊上，另一隻手撫摸着王銀色長發的同時，卻用眼睛黑沉沉地下壓着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