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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秋風裡,層林盡染的山道兩旁綢緞飄揚、喜樂悠揚,人人臉上無不喜氣洋洋,隻有綴在人群之後的明橋一臉深沉,不見喜色。
章歎春在人群後找見他,也沒留意他的神色,隻是蹙眉抱怨着:“明橋,你忒慢了!阿姊和姊夫都要到山腳了,你再磨磨蹭蹭的,就趕不上大禮了!”
明橋已是心如寒灰,不願去觀禮,興緻缺缺地道:“你不必管我,去追你阿姊和姊夫的車辇吧。”
章歎春不解地望着他,能感受到他在傷心難過,卻不知何故,湊近了問:“明橋,你為何不高興?莫非……你舍不得我阿姊嫁人?”
這無心的一句話頓時讓明橋心中一緊,他卻不想否認,笑着說:“我當然會舍不得啊。嫁了人的女娘,她的心就會被她的夫君蠱惑,會疏遠娘家這頭的親人朋友。大春姊姊如今招了鄭郎君這樣好的夫婿,從今往後,她的心便會向着她的夫婿了,也不會像從前一樣關心愛護你。
“她若不再像從前一樣關心愛護你,你會高興麼?”
“你在胡說!”章歎春反駁道,“我阿姊才不是這樣的人!”
明橋也不指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情,笑着催促她:“你還是莫再管我了,快些下山吧!”
章歎春隻覺他今日格外古怪,并不放心将他一個人留在這山中,當下也顧不得他的掙紮反抗,生拉硬拽地将人拽下了山。
山腳下有車馬等着她,她将明橋推入車内,便吩咐車夫駕車追上前頭的喜車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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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這場喜事,侯府雖未大肆操辦,但迎親的車馬儀仗進城後,仍引得滿城百姓遮道相望,熱鬧鼎沸之景遠勝于金家當日嫁女的盛況。若非有侯府護衛在長街兩側警戒開道,圍觀的百姓怕是要争先恐後地登車近觀今日的新婦新婿。
被滿城百姓圍觀議論,章懷春能感知到鄭純的緊張不安,卻又不便在衆目睽睽之下與他交頭接耳,隻能悄聲傳話與他:“鄭郎君,再忍忍,就快要到侯府了。”
鄭純卻覺回侯府的路太過遙遠漫長,想到章懷春不宜久坐,擔心這場喜事會讓她受苦受累,恨不能減去那繁缛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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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日落下的侯府燈燭生輝、賓客盈門,府中大開筵席,席上男女雜坐,嬉笑成一團。
新婦新婿進了侯府便被迎入到西跨院的新房喜帳内安坐,至吉時,禮官便命人在房中設了席,請一對新人入席行沃盥交拜禮、同牢合卺禮及解纓結發禮。
楚地民風輕剽粗蠻,賓客大鬧昏禮洞房時往往不知分寸,常以肆意戲弄新婿為樂,甚而有鬧出人命的。
章懷春本以為這些人會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不會過分為難她與鄭純,卻偏偏有人要借鄭純贅婿的身份羞辱他,按着鄭純給她跪拜行禮,拿她的鞋盛酒灌他喝下。
章詠春看不過去,好聲好氣地勸了衆人幾句,這些人反倒又捉弄調戲起了這位二女公子。
章懷春多番阻攔,這些男女卻全然不聽,依舊一個勁兒嬉笑着:“女公子莫動怒,這是昏禮習俗,這樣鬧一鬧,你們夫婦二人方能恩愛到白頭。”
這人話音方落,閻家的二公子閻存善忽上前遞了一盞茶至章懷春面前,堆着滿臉的笑,道:“女公子用這茶水漱漱口,再讓鄭郎君飲了這沾了女公子香唾的金津玉液,你與鄭郎君從此便能相濡以沫,執手一生。”
章懷春不動聲色地從他手中接過這盞茶,卻在他臉上的笑容還未消散之際将一盞茶一股腦兒潑在了他面上。
“你們鬧夠了麼?”她的聲音雖輕,卻透着寒意,“鬧夠了就出去。”
閻存善從未見過菩薩動怒,此時見她面無喜色,竟害怕得心驚膽顫的。
然而,他豈會真怕這個柔弱纖細的女公子?不過須臾,他便又重拾了勇氣,一把抹幹臉上的水漬,揶揄道:“都說大女公子有菩薩胸懷,我好心找來了這一幫子人為你們的昏禮鬧喜,卻反被潑了一身水,真是好心被狗給吃了。女公子,新婚夜動怒可不吉利呀!”又故作謙和恭敬地給她行了一禮,“告辭!”
在他帶着一幫子人離開後,那些原本隻是來新房内湊熱鬧的賓客也相繼散了。一時間,這間狼藉遍地的新房内也隻有章詠春及一對新婚夫婦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