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存仁從徐氏醫館抓了藥便徑直往金家去了。
金霄隻是往他手中的藥包上瞥了一眼,便知曉了他的來意,卻是不肯讓他的雙腳踏進自己院中一步。
閻存仁卻毫不在意他的待客之道,隻問了一句:“昨日,你托我送的點心,你知道琇瑩若是吃了是會落胎的麼?”
“我知道。”金霄唇邊露出一抹譏笑,神色平靜而坦然。
“霄郎,她是你妹妹啊!”閻存仁不解又痛苦,“那孩子好歹也是你外甥……你真就執意要壞我與她的姻緣麼?”
若非迫不得已,金霄并不願傷害金琇瑩。
但是,事已做下,他并不奢望能得到金琇瑩的原諒。
他不會讓她生下閻存仁的孩子。
而閻存仁見他始終一副冷淡不喜的态度,亦有些心灰意懶,懇求道:“她尚不知昨日的點心是你送的,我會替你瞞過她,懇請你看在她的面上,成全我們!稚子無辜,她更無辜,我求你别再傷害她了!”
金霄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閻存仁,你若不想身敗名裂,便放了她。”
這番話讓閻存仁的心似被寒冰凍住了,又冷又疼。
他那無法啟齒的行徑,實乃傷風敗俗、悖德逆倫,若是昭然于衆,勢必會讓他身敗名裂,即便被處以絞刑也難洗去他一身的罪孽。
他這些年跟随大父兢兢業業讀書治學,好容易為自己博來了好的名聲,他不願讓這些年的辛苦毀于一旦。
***
閻存仁回到千秋雪時,章懷春已離去,金琇瑩的床頭卻是母親姜夫人守着。而母親卻似在此等了他許久,見了他,原本柔若春風的臉上瞬間結了冰。
他上前與她見了禮,她卻隻是冷冷掃了他一眼,冷冰冰道:“出來見我說話。”又溫聲叮囑晴河,“好好守着你的主人。”
“君姑……”金琇瑩擔心姜夫人會因孩子的事責罰打罵閻存仁,弱弱開了口,“孩子是意外,不與夫君相幹……”
“你好生養着身子,旁的事,你不用理會。”姜夫人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又俯身為她掖緊身下的被子。
金琇瑩隻覺手臂被狠狠擰了一下,話語被生生卡在了喉間,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對母子前後出了屋子。
嫁入閻家将近半年,她便發現姜夫人對兩個兒子的态度是全然不同的。對閻存善,她是溫柔和善的母親;對閻存仁,她卻好似換了個人,極其嚴刻冷漠,閻存仁稍有不順她意的地方,總少不了一頓苛責打罵。
她曾撞見過姜夫人責罰閻存仁的場景。
那是侯府大女公子大婚那一夜,閻存善因鬧喜被侯府大女公子潑了茶水,又被閻存仁規誡訓斥了一番,姜夫人惱閻存仁為外人訓誡自家兄弟,兜頭對着閻存仁澆了一桶井水,罰他在她的院子裡跪了一夜。
自那一夜起,金琇瑩便知曉,閻存仁不受姜夫人待見,母子倆不和久矣。
而閻家對此似已見怪不怪,就連一向以閻存仁為傲的閻公,對此亦是不管不問。
她曾向閻存仁詢問過其中緣由,閻存仁卻是三緘其口,不願向她吐露真相。她心疼傾慕他,對于他不願啟齒的事,自然不會逼問。
眼下,他被姜夫人單獨叫了出去,她斷定,姜夫人必定會因他帶回來的那翡翠團子害她落了胎而責罰他。
***
出了廂房,閻存仁亦步亦趨地跟在姜夫人身後進了他的書齋。
門窗緊閉的書齋内,光線昏暗。
啪!
閻存仁尚未在書齋内站穩腳跟,臉上便毫無預兆地挨了姜夫人的一記耳光。
耳光清脆響亮,在這昏暗逼仄的書齋内清晰可聞。
姜夫人似是仍不解恨,再次擡起了手臂。
啪!啪!
不輕不重的兩記耳光扇得閻存仁左臉火辣辣的疼,亦扇得他膽顫心驚,雙膝已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姜夫人腳邊,惶惶道:“母親息怒!”
姜夫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憎恨厭惡,冷冷笑着:“你又害死了我的孫兒,你讓我如何息怒?你造了孽,讓閻家蒙了羞,你父親更是被你氣得至死也未能瞑目!如今,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要讓你斷子絕孫!”緩了一口氣,又向他投去了冷淡厭惡的一瞥,“我也不指望你了,你若還有心,便想個法子讓善兒娶了明家的那個二女公子。”
閻存仁隻覺母親是癡人說夢,并不肯應下此事,如實道:“明家乃将門之後,家風頗正,弟弟成日裡遊街看花,結交的也淨是些膏粱子弟,不務正業,明家家主怎會将掌中明珠許給弟弟這樣的纨绔庸才?”
啪!
話音方落,他的左臉便再次挨了姜夫人的一記耳光。這一記耳光用的力道頗大,使他本已泛紅的左臉迅速腫脹了起來,臉上甚至被她右手中指上的金指環劃出了一道血痕。
姜夫人看到他受傷紅腫的臉頰,目光有一瞬的波動,轉瞬便盡數斂去了,坐到一旁責怪道:“你有什麼資格對他品頭論足?他再不堪,也比你這個悖德違禮的僞君子坦蕩磊落!我今日将話撂在這兒,你若不能替他做成這門親事,金家那女娘,我便給你送回家去!你這樣的人,就該到九泉之下向你父親贖罪!”